第6章 暗流坐标与荆棘试探
无名指末端那截莹白虚幻的晶体，在窗外永恒都市的霓虹映照下，散发着冰冷而诡异的光。苏璃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金属桌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因能力透支而泛起的、针扎般的虚脱感。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截透明的指节像不属于她的异物，持续传递着一种被剥夺了血肉的空洞麻痒。
“服从…安宁…喜悦…”芯片的低语顽强地钻回她的意识，带着一种胜利者般的、令人窒息的甜腻，试图填补她因剧痛和恐惧而短暂裂开的缝隙。但这一次，在那虚假的安宁之下，苏璃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
是那段“幽灵”代码的残留影响？还是芯片本身，在她强行使用能力后，也出现了某种不稳定的裂痕？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冰冷的意识深处激起微弱的涟漪。如果芯片不是铁板一块…如果它也会“生病”…
就在这时，门外主卧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是洛星沉！
苏璃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扑向那张狭窄的单人床。身体重重砸在硬邦邦的床垫上，她迅速拉过那床同样单薄冰冷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紧紧裹住，连那只透明的左手也死死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和苍白的额头。她强迫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像陷入了沉睡。
咔哒。
她“房间”的门锁发出一声轻响，滑开了。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门外主卧那更奢华也更压抑的气息涌了进来。苏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藏在被子下的手死死攥住床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仿佛能穿透被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洛星沉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的光，投下浓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床上那团微微颤抖的“茧”。他琥珀色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扫过她露在外面的额头、紧闭的眼睑、过于苍白的脸色，最后，在她裹紧被子的左臂位置停留了片刻。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苏璃极力压抑的、近乎屏住的呼吸声，以及她自己如雷的心跳。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几秒钟后，门无声地滑闭、重新锁死。那沉重的脚步声没有进来，而是渐渐远离，似乎是回到了主卧中央。
苏璃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走了？他没有发现？还是…他发现了什么，只是暂时按兵不动？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她不敢再睡，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角落那个冰冷的监控探头，红色的光点如同恶魔的眼，恒定地注视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模拟的“晨曦”微光开始驱散房间的浓重黑暗时，苏璃房间的门锁再次轻响。这一次进来的不是洛星沉。
一个圆筒状的、高度只到苏璃腰部的服务机器人滑了进来。它有着光滑的银色外壳，圆圆的脑袋上闪烁着温和的蓝色指示灯，底盘下的滚轮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它滑到床边，顶部的金属盖板无声滑开，升起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支散发着淡淡雾气的营养膏，一杯清水，还有一小片包裹在透明薄膜里的、不知名的药片。
“编号H-7342，苏璃。您的早餐。”机器人的电子音是温和的中性调，但依旧带着那种无法抹除的、属于机器的冰冷质感。“请按时补充能量，维持机体健康运转。”
苏璃挣扎着坐起身，没有去看那机器人毫无表情的“脸”，目光落在托盘上。营养膏的气味寡淡，像某种化学合成物。那杯水清澈见底。药片是淡蓝色的。
“那是什么？”她指着药片，声音沙哑。
“神经稳定剂，编号H-7342。”机器人毫无波澜地回答，“有助于缓解芯片植入初期的排异反应，促进融合，稳定情绪。”
稳定情绪？苏璃心中冷笑。是让那“幸福”的毒药更快地渗入她的骨髓吧？她没有动药片，只是拿起那杯水，小口地啜饮着。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就在机器人完成任务，准备滑走时，它的圆脑袋突然毫无征兆地歪了一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某个内部齿轮卡住了。紧接着，它顶部的蓝色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变成了不稳定的黄色。
“警告…低级逻辑冲突…路径规划错误…正在重新校准…”机器人僵在原地，圆筒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小的、如同呻吟般的机械摩擦声。
苏璃的心猛地一跳！左手那截透明指节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清晰的灼热感！比昨晚在桌面上那次更温和，却更明确地指向了眼前这个故障的机器人！
几乎是本能驱使，她伸出了那只完好的右手，轻轻触碰到了机器人冰凉的银色外壳。
嗡——
蓝色的数据光流再次涌现，但这一次不再狂暴汹涌，而是如同涓涓细流，清晰地在她眼前展开。她“看”到了机器人内部简单的处理器结构，看到了它混乱的路径规划算法，看到了一个不断跳错的低级指令节点…
就在她试图理解这些基础数据时，一段极其微小、如同尘埃般的信息碎片，被那股灼热感从机器人的底层缓存中“勾”了出来！它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像一段被遗忘的、无效的冗余代码。但在苏璃的“数据视野”中，它却闪烁着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暗紫色光芒！
是昨晚那段“幽灵”代码的残留！它似乎曾试图附着在这个低等机器人的通讯模块上向外传递什么，但失败了，只留下这一点点破碎的印记！
苏璃的心跳骤然加速！她集中全部精神，试图捕捉、解读那点暗紫色的碎片。
碎片在她意识中旋转、放大、重组…它没有携带指令，没有包含攻击意图…它更像是一个…坐标？一个指向性的标记？一段残缺的路径？
信息太破碎了。她只能勉强“读”出几个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字符：
`[外部节点: X-7…]`
`[…连接尝试…失败…]`
`[…信号源…微弱…非标准…]`
X-7？那是什么地方？一个地名？一个代号？还是…某个网络节点的标识？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试图拼凑更多信息时——
“哔哔——！错误清除！路径校准完成！”机器人圆脑袋上的黄灯瞬间变回稳定的蓝色，它流畅地原地转了个圈，发出完成任务后的提示音，“服务结束，祝您有美好的一天，编号H-7342。”说完，它平稳地滑出了房间，门再次锁闭。
那点暗紫色的信息碎片，也随着机器人的“康复”和链接的中断，如同泡沫般瞬间在她意识中消散了。
苏璃愣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触碰的姿势，指尖残留着机器人外壳的冰凉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在绝境中窥见一丝微光的激动。
X-7！
一个坐标！一个指向“外部节点”的坐标！
虽然模糊，虽然破碎，但这却是她在这座钢铁囚笼里，第一次捕捉到的、来自“外面”的信息！是那个试图干扰芯片、向她传递信号的“幽灵”留下的路标！
这个发现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阴霾。她不再犹豫，拿起托盘上那片淡蓝色的药片，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嘴里，就着剩下的清水咽了下去。药片没有任何味道，但很快，一股奇异的、如同温水的暖流开始在她体内扩散，后颈芯片带来的灼痛感和那股试图麻痹她意志的“安宁”感果然被压制了下去，头脑也似乎清醒了不少。
代价？她当然知道这药片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但此刻，她需要清醒，需要力量。为了解读那个坐标，为了找到那个“X-7”，她需要暂时利用这虚伪的“稳定”。
她站起身，走到狭小的洗漱间。冰冷的水拍打在脸上，让她更加清醒。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深处，昨夜近乎疯狂的火焰已经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更冰冷、更坚定的寒芒。
她抬起左手，看着那截散发着微光的透明指节。它不再是单纯的诅咒，它也是钥匙，是探针。是她在这个由数据和钢铁构筑的世界里，唯一能依靠的武器。身体的侵蚀不可避免，但至少，她找到了一个方向。
X-7…
她反复咀嚼着这个神秘而关键的代号。它在哪里？在总督府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星域都市某个混乱的底层街区？还是在更遥远的、被主脑掌控的星域网络深处？
要找到它，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大胆地触碰这个冰冷世界的数据脉络。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门外是深不可测、随时可能崩塌的洛星沉，体内是虎视眈眈的主脑芯片，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在加速身体的消逝。
但苏璃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地狱的荆棘已经缠身，那就在被彻底刺穿前，用它来铺一条通向未知的路。
她转身，目光再次投向墙壁高处那个冰冷的监控探头。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只有冰冷的探究和一丝燃烧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