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数据深渊与幽灵代码
指尖在距离冰冷探头仅一厘米的虚空中停住。苏璃的呼吸凝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衣帽间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尖啸，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拖住了她的动作。
代价！那该死的、肉眼可见的透明化代价！
她猛地收回手，像被无形的火焰灼伤，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半透明的无名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微光。每一次动用那诡异的能力，都像是在用自己的血肉向这个钢铁世界献祭。现在暴露？在这个遍布监控、门外还守着一个随时可能把她拆解研究的机械暴君的地方？无异于自杀。
“呼…”她强迫自己松开紧咬的牙关，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悸与不甘。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后怕而微微颤抖。她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到地上，蜷缩起身体，将那只开始异变的手紧紧藏在怀里。
“服从…安宁…喜悦…”芯片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再次趁虚而入，带着一种虚假的、令人作呕的暖意，试图抚平她激烈翻涌的情绪。这一次，那低语声中夹杂的冰冷摩擦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又像金属刮擦着玻璃。
苏璃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那股想要放弃思考、沉溺于虚假平静的冲动。头痛欲裂，后颈芯片的位置持续传来灼热的刺痛感，与左手指尖那种被侵蚀的、细微的麻痒感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主卧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是洛星沉起身的声音？还是监控画面切换的微弱电流声？苏璃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但那声音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颅内芯片那永不停歇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低语。
困倦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她的意识下沉。在芯片的低语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紧绷的神经终于到达了极限。她靠着冰冷的门板，意识一点点滑入黑暗。梦里没有安宁，只有无尽的、闪烁着蓝色幽光的数据洪流，如同择人而噬的巨蟒，追逐着她那只越来越透明的手…
一阵极其轻微、但异常规律的“咔哒…咔哒…”声，将苏璃从混沌的梦境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警觉而狂跳。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墙壁高处那个监控探头边缘，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如同冰冷的独眼，恒定地亮着。
声音还在继续。很轻，很有规律，像是某种金属小零件在轻轻碰撞，又像是…秒针在走动？但这房间里根本没有钟表！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那张金属小桌？
苏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从冰凉的地面上撑起身子。动作牵扯到后颈的伤口，一阵锐痛让她吸了口冷气。她强忍着，赤着脚，像一只受惊的猫，无声地挪到小桌旁。
黑暗中，她的眼睛逐渐适应。声音的来源找到了——是桌面本身！那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属小桌，靠近边缘的某个位置，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震颤着，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声。
这是什么？陷阱？洛星沉的某种监控手段？还是…系统故障？
就在这时，她的左手，那只半透明的无名指指尖，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热感！比在医疗舱里那次更清晰，更迫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桌子内部强烈地召唤着她！
理智在尖叫着阻止，但一种无法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恐惧。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左手，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冰凉的金属桌面。
嗡——
蓝色的光瀑再次在她眼前轰然炸开！不再是模糊的洪流，这一次，数据的世界清晰地在她面前展开！
冰冷的金属桌面在她“眼”中瞬间化为透明的虚影，其内部结构、能量回路、数据传输路径纤毫毕现！无数发光的代码如同流淌的星河，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则奔涌。然而，就在这看似稳定运行的底层数据流中，她清晰地“看”到了一个异常！
一小段…“幽灵”！
它像一条细小的、闪烁着不祥暗紫色光芒的寄生虫，扭曲着，蠕动着，顽固地附着在桌面控制系统的某个基础指令循环节点上！它不断地尝试自我复制，每一次复制失败，都发出一阵微弱的、类似“咔哒”声的能量脉冲，正是这脉冲引起了桌面的震颤！
【检测到异常数据片段！】
【特征：高隐蔽性…低活性…尝试非法复制…】
【目标：未知…未检测到攻击性…】
【来源：？？？（深度加密）…关联信号：微弱…指向…总督府核心网络…外部节点？？？】
外部节点？！苏璃的心脏狂跳起来。这鬼东西不是洛星沉放在这里的？是从外面…渗透进来的？！有人…或者别的什么…在试图通过这张桌子…做什么？
就在这时，那段“幽灵”代码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它猛地停止了复制尝试，蜷缩成一团，暗紫色的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下一秒，苏璃脑中那持续不断的芯片低语猛地一变！
“服从…安…滋滋…喜悦…滋…错误…指令…冲突…滋滋…”
甜腻的电子音被强烈的电流干扰杂音粗暴地打断、撕裂！芯片传递过来的“安宁”指令仿佛信号不良的广播，断断续续，扭曲变形！一股强烈的、冰冷混乱的信息流顺着芯片的链接猛地反向冲击她的意识！
“呃！”苏璃闷哼一声，头痛欲裂，眼前发黑，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那感觉就像有人用冰冷的凿子在撬她的头骨！
更让她惊骇的是，随着这段“幽灵”代码的异动和她芯片的紊乱，她清晰地“看”到，主卧方向，洛星沉所在的位置，一股庞大而冰冷的数据流如同被惊动的巨兽，瞬间被激活、升腾！
那数据流带着绝对的权限和毁灭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扫过整个套房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她所在的这个小房间！墙壁上的监控探头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
它在扫描！洛星沉被惊动了！他在搜寻干扰源！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苏璃想也不想，几乎是凭着本能，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段引起骚乱的“幽灵”代码上！一个无比强烈的意念如同尖锥刺出——不是改写，不是破坏，而是最原始、最粗暴的指令：
**“隐藏！”**
嗡！
指尖的灼热感瞬间飙升到顶点！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无名指末端猛地窜上手臂！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手的某种“东西”——某种无形的、代表着她生命实感的“存在”——被强行抽离了一部分，注入了那段代码！
暗紫色的“幽灵”代码光芒骤然熄灭！它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瞬间从奔流的数据网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桌面内部的能量流恢复了平稳，那规律的“咔哒”声也彻底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股从主卧扫荡而来的、代表洛星沉意志的冰冷数据洪流，如同失去目标的猎犬，在房间内盘旋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它无法“看”到苏璃的数据视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缓缓退潮般缩了回去。
房间内死寂一片。只有苏璃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她擂鼓般的心跳。
她瘫软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桌腿，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剧痛在慢慢消退，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笼罩了她。她颤抖着抬起左手。
在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下，她的无名指…已经不再是半透明。
是彻底透明！
从指尖到第一个指关节，完全失去了血肉的质感和颜色，变成了一块散发着微弱莹白光芒的、近乎虚幻的晶体！像一块被精心切割打磨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异水晶。皮肤、血管、骨骼的轮廓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散发着微光的、手指形状的空洞。
代价。这就是触碰数据深渊的代价。她用自己的血肉，强行“喂食”了那段“幽灵”代码，让它彻底隐匿。
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门外，主卧的方向一片死寂。洛星沉似乎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发现了什么？还是仅仅以为是一次短暂的信号干扰？
苏璃靠在冰冷的桌腿上，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芯片的低语在经历短暂的紊乱后，又重新恢复了那甜腻、令人窒息的“安宁”与“喜悦”。但在那低语之下，在她刚刚被剧痛和恐惧撕裂的意识深处，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沉船后浮出水面的冰山，再也无法忽视：
这能力，这该死的、带来侵蚀的能力…不是幻觉，不是意外。
它是武器。一把能撬动这个冰冷钢铁世界规则的、双刃的武器。
而那个“幽灵”代码…那来自“外部节点”的、能干扰芯片的诡异存在…又是什么？是敌？是友？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还有洛星沉…他皮肤下那幽蓝的、如同生命倒计时的光芒，他闭目时那一闪而逝的痛苦…他也在挣扎吗？
左手那截散发着微光的透明指节，在黑暗中无声地提醒着她：深渊已开，退路已断。她必须学会使用这把危险的武器，在这个遍布监视和死亡的囚笼里，找到活下去的路。
即使每一步，都可能让她离“人”的形态更远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