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解

雅典建筑学院图书馆从远处看像座被书页淹没的城堡，拜占庭式穹顶嫁接在哥特飞扶壁上，文艺复兴时期的彩窗里却嵌着液晶屏显系统。黄昔弦仰头数到第七层拱券时，方仲文突然用《营造法式》敲她后脑勺，纸页掀起的风带起她额前碎发：“颈骨最大仰角45度，再抬下去，明天你的颈椎会抗议的。“

他今日的黑色口罩印着帕特农神庙线稿，说话时织物随气息起伏，像座微型活火山。黄昔弦注意到他握门禁卡的手背泛着青白，喷雾剂在裤袋顶出方形轮廓。

“中世纪僧院改建的。“方仲文刷卡时警报器突然尖叫，管理员从羊皮卷堆里探出头，声音像浸了橄榄油般滑腻：“密码是德尔斐神谕首字母！“

“这密码比迷宫还难猜。“黄昔弦嘟囔着，却见方仲文指尖在键盘上轻敲两下，锁芯咔嗒响动。她挑眉时，他耳尖微不可察地红了红，低头时口罩带子勾住睫毛，露出截冷白的后颈。

门后景象让黄昔弦忘了吐槽——十二层挑空书廊螺旋攀升，铸铁楼梯缠满常春藤，每片叶子都托着盏LED烛灯。拜占庭马赛克地面下，透明玻璃封存着古建筑残片：科林斯柱头与钢筋共生，泛潮的《建筑十书》手抄本泡在惰性气体里。方仲文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背包带，替她拨正被门框勾住的肩带，动作快得像阵风。

“波塞冬神庙文献在负C区。“他的声音混着电子书架的运转声，“建议你走东侧悬浮梯，那边的常春藤刚修剪过，不会缠住你的头发。“

“知道啦——“黄昔弦拖长尾音，帆布鞋在玻璃地板上踩出虚拟涟漪。她没看见方仲文下意识伸手护在她腰侧，防止她因急冲而踉跄；更没注意管理员朝方仲文比划“OK“手势时，他望向她背影的目光像古希腊陶器上的釉彩，温柔得能溺死人。

负C区弥漫着冷库般的白雾，黄昔弦哈出的气在古籍保护罩上凝成小水珠。当她翻开1947年修复日志时，夹层里突然飘落张泛蓝的晒图纸——上面用红铅笔圈着段矛盾记录。“这不对劲。“她喃喃自语，身后传来方仲文压抑的咳嗽声。

“咳咳...“他倚着《古希腊水利工程考》的书架，指节叩击某卷《爱琴海潮汐与建材腐蚀相关性》，目光却始终追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耳尖。黄昔弦抽出书时触发机关，暗格弹出本被咖啡渍腌入味的工程师日记，他适时递来放大镜，指尖在她手背轻轻擦过。

“1953年11月7日...“她逐字破译潦草字迹，突然感到颈后有温热的呼吸——方仲文不知何时凑近，指着某行模糊的笔记：“这里，排水渠的走向。“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哮喘患者特有的气音，却在她转头时迅速退后半步，口罩下的喉结滚动。

喷雾剂的声音混着电子钟整点报时。黄昔弦突然冲向古籍扫描仪，方仲文下意识伸手挡住桌角，防止她撞上去。当两种笔迹在光影中重叠时，波塞冬三叉戟形状的违建结构跃然眼前，她兴奋地抓住他的手腕：“找到了！“他的手腕在她掌心骤然绷紧，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转身时，黄昔弦撞见方仲文正在偷拍资料。手机镜头慌乱上移，定格在她发间不知何时粘上的蜘蛛网，他的瞳孔在应急灯下泛着金绿，像古希腊神话里守护宝藏的巨龙。“你在拍什么？“她凑近查看，他慌忙锁屏，锁屏壁纸闪过一角——那是她上周在图书馆打盹时，被阳光镀亮的侧脸。

管理员推着餐车出现时，方仲文正用钢笔在便签上写字，迅速折好塞进裤袋。“学院特供慕斯蛋糕，仿帕特农神庙山花造型...“管理员介绍道。黄昔弦把蛋糕戳得千疮百孔：“里面掺了希腊水泥吗？就像1953年那帮混蛋往柱基里塞钢筋！“

方仲文口罩下的闷笑引发新一轮咳嗽。他展开学院特制餐巾纸，上面竟印着波塞冬神庙结构图，用奶油在违建区域画了个圈：“这样更直观。“他说着，用牙签替她把蛋糕上的巧克力柱摆成正确的承重角度，指尖在她餐具旁停留片刻。

暮色浸透彩窗时，黄昔弦抱着复印资料冲出图书馆，围巾勾住了书架角。方仲文追上替她解开，手指在毛线间缠绕：“慢些，没人和你抢。“她没看见他往管理员手里塞的信封里，是他用来偷偷贿赂管理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