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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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考验

监控室的铁门在罗伯特身后自动闭合,发出气压密封的“嘶嘶“声,像一条毒蛇在吐信。他站在连接室外的高架廊桥上,锈蚀的金属栏杆在手套上留下铁腥味,这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废料场捡到的生锈齿轮。远处传来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夹杂着某种机械规律的“咔嗒“声——像是巨型齿轮在咀嚼金属碎片,又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军靴踏在镂空金属楼梯上,每一步都震落细小的锈屑,橙红色的铁锈粉末像血痂一样飘散在空气中。当最后一级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时,罗伯特看见七个人形轮廓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般散落在混凝土地面上。他们的制服被汗水浸透,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病态的光泽。

程哲的指甲缝里嵌着黑红色的血痂,当他条件反射要站起来时,膝盖骨发出不妙的“咯吱“声,像是生锈的铰链在做最后的挣扎。浸满汗液的工装裤在灰白地面上拖出两道深色痕迹,像蜗牛爬过的黏液,又像是某种生物蜕下的皮。

“恭喜。你们通过了这关。“罗伯特的声音在空旷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卢凯肿胀的眼皮颤动了两下,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音:“我们...通过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沫。

“是的,初步选拔。“罗伯特从胸袋抽出一块全息投影板,蓝光在众人脸上投下蛛网般的纹路,将他们的面容分割成破碎的拼图。“但这只是开始。“他故意让最后半句话落在投影板“滴“的提示音里,仿佛这句话本身就是某种危险的机密。

卢凯用肘部撑起上半身时,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什么意思?“他哑着嗓子问,脖颈上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还有更...要命的测试?“

罗伯特用投影板边缘轻敲自己的大腿外侧,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接下来是自愿选拔。“他突然蹲下身,让视线与瘫坐的程哲平齐,黑色护目镜上映出对方龟裂的嘴唇和充血的眼睛。

“当然,拒绝也不会影响现有结果。“罗伯特站起身时,制服下摆扫过程哲开裂的嘴角,带起一阵风。“现在退出的人...“他故意停顿,看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绷紧肩颈肌肉,像一群受惊的野兽,“可以在G区获得公民身份,以及一份不错的工作。“他嘴角勾起一个精确到毫米的微笑,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

罗伯特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站在阴影处的一名士兵立即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个黑色金属箱,箱盖上的电子锁闪着幽蓝的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滴——“随着指纹认证通过的声音,士兵小心翼翼地掀开箱盖。天鹅绒内衬上,七张纯白卡片整齐排列,边缘泛着冷冽的微光,像是七块等待认领的墓碑。

七张卡正好对应现在剩下的几个人。

“两个小时。“罗伯特用戴着皮手套的指尖轻抚过卡片边缘,金属纽扣在箱沿磕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倒计时的秒针。“要退出的,就拿着这个,会有人带你们去完成公民身份注册。“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像在清点库存的货物。

沉重的军靴声渐渐远去,剩下的几人围着打开的金属箱沉默不语。箱子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新塑料的气息,这味道比他们熟悉的废土风沙和机油味更令人不安。

他们心里有这各自的盘算。卢凯看着程哲青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手指,“哲子,咱们......“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卡了颗生锈的子弹。

“我退出。“一名中年男子突然开口,一把拿起白色卡片,转身向一旁的士兵那里走去。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卡片在空中划出一道苍白的残影。

有第一个人做出了表率,有人也打起了退堂鼓。中年男子回头看了几人一眼,他的眼白布满血丝,像一张密织的蛛网。“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想,咱们以后就不是拾荒者!可以离开那该死的风沙,饥饿,镇内比外面安全太多了啊!“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在密闭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声。

话音刚落,又一人拿起了卡片,“我也退出。“他的手指在接触到卡片的瞬间颤抖了一下,仿佛被烫伤了似的。卡片在他手中显得异常沉重,像是用铅铸成的。

两名蓝衣服的巡查员走了过来,他们的制服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蓝。与之前冷硬的态度不同,此刻他们的嘴角挂着程式化的微笑,眼角却不见一丝纹路。

“这边来,我们为你们注册身份。“其中一人开口,声音温和得近乎虚假,像是提前录好的广播。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标准得像训练手册上的插图。

他们的态度突然好了不少。

不一会,又有一人起身。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每一步都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最终,他伸手拿起一张卡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没有回头,径直向巡查员走去,背影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程哲盯着剩下的几张卡片,目光如同刀锋般锋利。卢凯和大犇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程哲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可他的指节却微微泛青,像是正死死攥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卢凯的喉咙发紧。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就在眼前——G区的公民身份,干净的住所,稳定的食物配给,再也不用在外面上挣扎求生。只要伸手,拿起那张薄薄的卡片,一切痛苦就能结束。

他的手臂沉重得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拖拽着,那张纯白的卡片明明那么近,他的喉咙发干,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哲子!”

他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抛出的石子,带着沉闷的回响,在空旷的空间里荡开。程哲的眼珠微微转动,但视线仍旧死死钉在那几张卡片上,仿佛它们不是简单的身份凭证,而是某种未知命运的契约。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干涸的血痂,像是在计算某种可能性。

除去他们三人,角落里还剩下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生——瘦削、沉默,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色。他缓缓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阴影处坐下,后背贴着墙壁,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去。

大犇盯着那人的背影,突然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像是一颗微型的炸弹爆开。他咧嘴一笑,露出染红的牙齿,声音沙哑而凶狠:

“操,老子走到这儿,不是为了当个看门狗。”

说完,他也转身,一屁股坐在阴凉处,震起一小片尘埃。他狠狠地盯着远处那个已经跟着蓝衣巡查员离开的背影,眼神像是淬了毒。

程哲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起身,一步步挪到大犇身旁,靠着墙坐下。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移动一寸,身体都在发出无声的抗议。

三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阴影里,像三尊被遗忘的雕像。远处的通风系统仍在嗡鸣,像是某种巨兽的呼吸。

卢凯的视线在卡片和同伴之间来回游移,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他们,脚步沉重却坚定。

四个人,望着那四张卡,谁也没有开口,风中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