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遗体捐赠协议
几分钟后。
保安队长坐在病床边，眉目和善的看着李子维：“子维啊，不是哥说你，你有沸血病这事早点和我说啊，咱守着医院，还能活活疼死吗？最起码，也能注射点止疼药啊。”
“嗯。”李子维点了点头，目光涣散，回忆着刚才脑中莫名其妙迸发出的那些奇怪画面，不是很想聊天。
“看你刚才那样，哥都心疼的慌，沸血病真是太可怕了，也不知道你小子这些年是怎么忍过来的。”保安队长关切的宛如邻家好大哥。
“嗯。”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队长见李子维楞呵呵的，话锋一转：“可不管怎么说，咱犯了错就得认。你因为突然犯病，身体不受控制之下，把保安亭给砸了，这事咱得想法解决。”
“嗯？”
“你也知道，那个保安室造价不低，又才建成不到半年，现在突然被你砸塌了，于情于理，咱也得赔偿不是……”队长循循善诱。
李子维眉头一皱：“不是我砸……”
“子维，你先听我说。”队长笑着打断李子维的话，继续道：“按照院规，你是临时工，损坏公共物品是要原价赔偿的。
但刚才王院长说了……对，就是刚才和我说话那个人，咱们医院的副院长，也是心脏内科一把刀，不但医术高超，又一向关心员工宅心仁厚，听说你出事了，第一时间来看你。
还说，保安室塌了没什么，人没事就好。你有病在身，又受了外伤，这次呢，就破例让你享受正式职工待遇，走工伤。
保安室虽然是你砸的，理应赔偿，但毕竟是咱医院内部问题，医院直接帮你出一部分。
我呢，作为保安队长，你出事了，我也有责任，保安队再替你出一部分……
这样，你就不用出钱了。就安安心心在这养几天，把头和肩膀的伤养好了，再继续出工，这段时间也给你算工资……”
李子维愣了。
和自己预想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刚才你们在门口的对话，不是这个意思吧？！
等等。
王院长，心脏内科一把刀……王大夫！
一想到这里，李子维脑仁又一阵刺痛。
似乎有一把刷子，在试图擦去一些记忆痕迹，但那些画面和痕迹已经刻在脑纹上，很难抹去，但刷子不服输，就那么一直擦一直擦……
擦的他头疼欲裂。
纵使已经被沸血病折磨多年，这种程度的头疼，依然是他没经历过的。
不由得捂着脑袋，汗如雨下。
“哎，子维。又开始疼了？”队长见此，赶紧扶着李子维躺下：“这样，你先躺一会，我去喊医生给你打一针，至少先止了疼啊。”
队长嘱咐两句，也不管李子维听没听到，站起来，顺手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份文件，匆匆离开。
冷清下来的急诊处置室，只剩下抱头痛苦的李子维。
他不愿意让那把“刷子”擦去记忆画面，顶着头疼，拼命回想，但，断断续续的记忆画面并不能编制出一个完整的情节。
不能想了，再想脑子要爆炸了……
李子维放弃思考，主动屏蔽那些画面。
有效。
头疼很快停止，仿佛没出现过……
怎么会这样？谁特么在我脑子里玩贪吃蛇呢！
李子维无力的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了，妹妹。
她当时也在，肯定也看到了。
这丫头跑哪去了……
李子维刚意识破题的关键可能是妹妹，忽地，一张小脸就从旁边探过来：“维子，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哎我去……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李子维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拧，坐起来，惊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你不是让我自己玩会吗，我就去玩了啊。”妹妹敷衍解释一句，又瞪着大眼睛追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李子维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对了，保安亭怎么塌的？当时你也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额……”李子维揉了揉额头：“好像也不是……”
“说说。”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人，叫‘王院长’，看见他的脸后，我脑子里突然就闪过好多画面……有一个把自己肚子拉开的狠人，和我说王大夫拿走了他的胃……我莫名觉得，王院长和王大夫，就是一个人……可我一想起这些，就头疼……”
李子维因为再次回忆，头又疼了起来，说的话也显得语无伦次。
妹妹却仿佛听懂了，眉头一皱：“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李子维叹了口气，放弃思考：“乱死了，全和蒙太奇似的，连不成片。”
“哦，知道了。你醒的好慢啊……”妹妹期待的眼神略微黯淡，嘴里嘟嘟囔囔的迈动小腿向处置室外走去。
“嗯？什么好慢？”李子维眉毛一挑。
“没什么。”
“那你干嘛去？”
“溜达溜达。”
“不是，我都这样了，你溜达个屁啊。赶紧帮我分析分析。队长说保安亭是我砸塌的，但不用我赔，还不开除我，我觉得有诈。”
妹妹听闻，驻足转身，正色道：“维子，早就告诉过你，遇事要冷静，多思考！”
“……”李子维：“你够了，再释放爹味我揍你！”
“呵呵！”妹妹翻了个白眼，作势要走。
李子维抿了抿嘴，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等会……你……”
妹妹似有不耐：“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问了！”李子维鼓了鼓勇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我的幻想，或者别的什么？”
从两年前为妹妹办理入学失败，李子维就知道，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看不见妹妹。
他也一度以为，所谓妹妹，其实就是自己因为太孤独了，幻想出来的一个npc。
但，她有实体，有问题，会吃喝拉和撒娇，会一点点的从一米2长到一米3、一米4，更会给自己讲道理、上价值。
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的存在，是上天的馈赠，还是魔鬼的布施？
或者换个角度想，如果她真要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应该是个都市丽人、风情御姐什么的才对。
为什么会是个小丫头啊！
对于李子维的大胆发问，妹妹难得的露出了一副认真脸，张了张嘴，嘟囔了句什么，没说出声。
但李子维通过唇语，读懂了妹妹的话。
弱智吧你！
“嘿，你骂我！！！”
随着李子维的质问，妹妹悠哉悠哉走出了处置室，消失在他的视野。
“这都特么什么事啊！”
李子维碎碎念，心底却有些侥幸。
新历后，这世界的人都不那么正常，我也是。
与其刨根问底得出一个让人痛苦的答案，不如愿意相信自己真是个精神病，生活里有个目标，反而活的更踏实。
自觉思想通达，身子一歪就要躺下，顺手挠了挠鼻子，却瞥见了一点红。
嗯？
右手食指有点红，仔细一看，手指肚那沾染了一些红色不明膏体。
这是……印泥？
李子维躺不下去了。
刚才队长走的时候，好像拿了一份文件。
所以，我按手印了？
什么文件？
“艹！”李子维暗骂一句。
不管那文件是什么，但那是在自己犯病期间被动按下手印的，绝不是什么升职加薪的好事。
再结合队长刚才和自己说的“福利”。
天上会不会掉馅饼，李子维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掉到自己嘴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能留在这了。
感受下身体……发病期已经过去，头和肩膀也做过简单的包扎，不影响行动。
直接弹跳下床，快步往外走，却正与几个人迎面撞上。
一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急诊医生，拿着个托盘，放着注射器和几瓶药水。
旁边，则是保安队长，和几个平时只见过几面的粗壮保安。
双方都愣了一下，保安队长先开口：“李子维，你去哪？”
与刚才的温和态度截然不同，队长现在的语气冰冷且匪气十足。
李子维面不改色：“上厕所。”
“打完针再去。”
“憋不住了。”
队长呵呵一笑：“按住他！”
身边几个壮汉一拥而上，轻松控住李子维，抬回处置室，按在床上。
李子维身体不算孱弱，但毕竟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又刚刚犯病，还有外伤，面对几个壮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子维啊，别紧张，这是王院长为给你止疼，专门给你准备的止疼剂。”
“替我谢谢他全家，但我不需要！放开我！”
没人理他。
那医生安然的打开药瓶，吸入注射器，打出气泡，靠近李子维：“病人请安静一下，注射完可能会有点头晕、气闷，是正常的，很快就见效，以后，沸血病再也不会折磨你了。”
李子维目眦欲裂：“你们要杀我？！”
纵使阅历再浅，也猜到眼前之事大概率事关生死。
“子维啊，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是杀你呢。”队长宽厚的身体站在床前，挡住了灯光，一抹阴影爬上了他的脸。
“你在值夜班的时候，沸血病发作，无意中砸碎了保安亭，头部被屋顶砸坏，当场不治身亡，因为你签署过医院的‘遗体捐赠协议’，按照你的遗愿，你的身体、器官都将捐赠给医院，现在，我们是在履行你的最后的愿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