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大夫？ 王院长！
新、旧历交替，对这个世界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李子维肯定不知道，但根据17年来所学知识和日常见闻分析……肯定不是什么好影响。
比如新历后特有的的新生儿沸血病，
比如人口骤降导致城市的房子十室九空，
比如长期流传的都市怪谈，和不时被警卫厅围起来的街边一角，
比如新历中的人，大多不太正常……
ta们性格乖张、暴戾、脾气大、思维混乱、智商堪忧，但伪装的都不错，看着和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勤奋工作，这才勉强维持了文明社会的正常运转。
李子维觉得自己也应该是其中之一——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的精神病！
首次意识到问题，是他第一次带妹妹去小学办理学籍的时候。
那是两年前，他刚上高二，除了那点微薄的社会保障金，根本没有任何收入，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学会了各种非合理途径赚钱小技巧。
靠着那些小技巧，他终于在妹妹适龄之际，攒够了社区小学的“赞助费”。
费劲心思的将这笔钱送给社区小学的校长后，顺利拿到了那张妹妹可以入学的条子。
但当教务处要妹妹的信息时，问题来了。
李子维拿不出来任何能证明妹妹身份的东西，甚至叫不出妹妹的名字。
当然，这不重要。
这个社会，无根浮萍似的孩子很多，靠着联邦的救济，杂草一般长大，成为重建文明的一根螺丝钉，他们兄妹也不过是其中一二而已。
都已经有校长的条子了，那些身份信息也就是走个过场，只要入了学，自然就有了。
但最起码，人得去吧。
可是，当李子维指着身边的妹妹时，一屋子的老师都生气了，喊来保安把闹事的李子维赶了出去。
他们，看不见妹妹。
但她，就那么水灵灵的站在自己身边啊。
……
……
红月之下，灰头土脸的李子维使劲闭着眼，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可再次睁开眼……
格子衫男人的残肢断臂和溃烂血肉，仍然肆意的掺杂在乱七八糟的保安室遗址上。
活脱脱一份红烧茄子盖饭。
血腥恐怖的画面太过视觉冲击力，再次将李子维震的头皮发麻。
哎，不对。
怎么没有一点血腥味？！
一点疑惑刚起，异变再生。
那东一块西一块的残肢肉块，忽然化作一团团黑色烟雾冲天而起，几秒后就彻底消散一空，唯独留下了一些如萤火虫般的精英光点，飘飘忽忽的即将迎风而去。
却被忽地伸出的一只白嫩小手轻松抓住，一闪，便没入掌心。
李子维：“？”
一阵风吹过，烟尘迷了眼，他强忍着干涩，视线侧移，目光聚焦，最终落在小手的主人脸上，李子维满口的槽不知如何向外吐，最终汇成一句话：“你……还真是小刀拉屁股，让我开了眼了……”
“不愧是要上大学的人，会的歇后语真不少。”妹妹早已从刚才的奇异兴奋中恢复，撇了撇嘴。
你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李子维觉得自己真快疯了，一步冲过去，拉住妹妹胳膊，手感凝实、柔软，还带着点长时间没洗澡的拉巴，可怎么也不像是能把百多斤的人……人型生物甩着玩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它是个啥玩意？你又是什么时候去纳美克星进修的？那些光点又是啥，打怪涨经验是吗？那有没有爆装备啊喂！！！”
妹妹淡定的抬头与李子维对视，垫着脚，轻轻拍了拍李子维的胳膊，语重心长：“维子，我教过你的。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冷静，然后才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我冷静个……”李子维忍住爆粗口的冲动，重重顿了一口气：“真想锤你一顿……”
.
“哎，李子维，你那怎么回事，我的保安室呢！！！”
突然从远处传来的一声爆喝，吓了李子维一跳，赶紧放开妹妹回头看去。
就见医院主楼那边匆匆跑出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个体型尤为粗壮、脑袋尖尖的男人，气势如虹疾走而来。
李子维心底一慌，来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保安队长，和一众同事……
今天的门岗夜班本应是队长和李子维一起值的，但作为领导，怎么可能亲自参与牛马工作，呆了一会就以巡逻之名回住院楼歇着去了。
现在保安亭这里爆出这么大动静，楼里注意不到才是奇怪……
李子维没回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特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好好的一座保安室，说没就没了。
我说是局部地震，你们能信吗？！
幸好那些残肢血肉随风而逝了，否则，身为现场唯一当事人，真就黄泥掉裤裆——解释不清了。
而就这时，李子维精神一阵恍惚，一股灼热气息自心脏处喷薄而出，眨眼间流遍全身，难以言喻的痛苦顿时激荡开来。
糟，这个时候犯病了？！
沸血病发病前毫无征兆，一旦来了，就和女生的姨妈一样，势不可挡。
按说，沸血病发病间期大抵是有个固定间隔的，这几个月的间隔都在15天左右。
可最近一次发病，是7天前……
足足缩短了一半。
发病冷却时间打着滚的收缩，表征着他的病情更严重了。
换句话说，未来留给李子维的时间，不多了。
李子维咬了咬牙，对着妹妹：“我先迷瞪一会，你自己找地玩去吧……”
妹妹：“嗯？”
李子维不语，只低头找砖头，拾起一块，使劲往脑袋一拍。
这个方法，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对沸血病痛苦的忍耐程度。
“我艹，李子维，你在干什么！？”队长的声音再次传入耳膜，李子维却听不清了，双眼一番，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
……
“王院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保安室突然就塌了。”
“我……我当时在楼里面巡逻呢，什么喝酒，您哪的话，呵呵。对对，当时只有那小子一个人在保安室里。对，监控也都坏了。”
“是是是，他受了点外伤，急诊医生已经给他处理了，问题不大。但他居然有沸血病，还好死不死犯病了。”
“早知道我也不能收他啊，这种不定时炸弹，万一犯病了死在咱们医院里，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啊，搞不好还会被警卫厅找麻烦。”
“好好，明白，那小子的背景……一个临时工能有什么背景，他连个亲人都没有。”
“捐赠协议啊……他入职时间太短，还没签呢，真不是我偷懒……嗯嗯，我懂，一定按您的意思办，绝不会让医院承担风险。”
“……”
保安队长人高马大，虽然故意压低声音，但那粗重的气泡音还是在狭窄的房间来回激荡，断断续续的闯入李子维的耳膜，将他从昏沉的黑暗中唤醒。
李子维醒了，但和没醒差不多。
整个身体仿佛被压路机揉碎过一遍，又拿502给匆忙粘起来，每个器官、每段身体都各管各的，根本不听大脑控制。
或者说，他不是“睡醒”或者“从昏迷中醒来”，而是意识完全沉陷在沸血病带来的苦楚漩涡中，直到病发结束才算解脱。
而真正意义上的发病时间不长，1-2分钟而已，在感觉上却被无限延伸，在之后的至少半个小时内，整个人都会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可这段时间一过，各种痛苦又会如潮水般快速褪去，几分钟就又恢复为正常人。
恢复的过程，甚至……有点爽。
这也是很多沸血病人觉得自己能撑下去的错觉，只是，当下次犯病时，那种突如其来的身体痛楚与意志上的松懈，反而更增加了犯病期间的自杀几率。
李子维先一步用砖头把脑袋拍晕，也是防止犯病期间自杀的一种方式。
又过了一会，队长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即将完毕，李子维也能明显感受到身体迅速变得正常，与此同时，头和肩膀上越来越清晰的痛楚反而让他精神一震。
沸血病的疼痛过去，外伤的痛感就显露出来了。
可这也就意味着，渡劫成功。
只不过，以后就七天一次了吗，不知道我还能忍多久……
念头闪过，大脑才逐渐接受外界传来的信息……
队长在和谁说话？
他们在说我？
应聘临时工的时候，李子维没说自己有沸血病的事……关键，你们也没问啊。
不算隐瞒吧。
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自己这份工作大抵是保不住了。
不过，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说的“保安室突然塌了”是什么意思？
李子维缓慢睁眼，眼珠扫了一圈，认出这是急诊科的应急处置室，自己则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
仔细回忆了一下。
犯病前后的记忆断断续续浮现脑海。
我开开心心的值夜班，刚吃完泡面，保安室毫无征兆的塌了，我被砸里面了，肩膀还受了伤，和妹妹逃出来后，突然发病，于是用砖头拍了自己脑袋，所以，脑袋现在也有伤……队长带人把我送到了处置室，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
可保安亭怎么会突然塌了的？
念及此，十分突兀的，李子维脑袋内部猛地刺痛了一下，从里而外的疼，来的剧烈。
同时，身体却如应激一般，猛然与大脑连接起来，轰然从病床上坐起，大口喘息，细密汗珠瞬间涌出。
一些关键的画面，我想不起来了。
但那怎么可能，刚刚才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忘。
所以，我的记忆缺了一块？
李子维瞪大眼睛，不敢确定，但就是有这种错觉！
只是说，记忆丢了一块……这特么合理吗？
能产生“丢失记忆”这个念头，就说明不该有“丢失记忆”这件事，否则，怎么能记得住！
人不可能想象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那么，我在以正常记忆、思维去思考的时候，就不应该能意识到我的记忆缺失。
李子维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目光则落在正前方保安队长那宽厚的背影。
同时，李子维的动作也惊动了门口聊天的两人，站在队长对面的那个人冷冷道：“他醒了，你去吧，安抚好！”
“得嘞，王院长，您就放心吧！”队长一侧身，露出一个空挡，正好将李子维与门外人的视线连在一起。
40岁左右年纪，宽厚方脸，厚眉圆目，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看着十分和善，医者仁心四个字几乎要写在脸上了，可那双眼睛，深似古井，杂糅着渗人的冷漠。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李子维在看到他脸的瞬间，心头一颤，一些仿佛从记忆里被摘除的画面和声音，骤然浮现……
“我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太阳特别刺眼，身边一群白色的人影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想和他们说话，没人理我。我也动不了，跟鬼压床了似的……”
“王大夫，我知道我为什么吃不下东西了，因为我的胃，没了……”
“王大夫，是你拿走了我的胃吗？能还给我吗？”
“我那么信任你，请你给我治疗，你却拿走了我的胃。把它还给我……”
王大夫？
王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