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渐微
八月的蝉鸣像煮沸的糖浆黏在玻璃窗上，林浅盯着原野推过来的数学卷子，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个墨团团。少年正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咬冰棍，木质椅背随着他晃动的节奏发出吱呀声响。
“这道平面几何...”原野忽然用钢笔尾端戳她手背，冰凉的金属激得她笔尖一抖，“浅浅帮我看看怎么写呗？”
林浅抬头就撞进他含笑的眼底。空调冷气嗡嗡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蒸腾的热意。少年歪着头枕在手臂上，汗湿的额发扫过她摊开的英语笔记，在“be obsessed with”的例句旁蹭出几道浅灰的痕。
“你自己明明会做。”她小声嘟囔，手指却诚实地接过钢笔。原野的虎牙抵着下唇笑开时，她突然发现他左颊有个若隐若现的酒窝，像藏在云层后的月亮，只在特定角度才会显现。
苏雨婷进图书馆的瞬间，奶茶杯上的水珠正顺着林浅手腕滑进袖口。“林浅你是不是疯了？”闺蜜把柠檬茶重重砸在桌上，冰块撞得哗啦响苏雨婷压低声音说道，“你居然连作业都要帮他写？你怎么不直接去偷教务处印章给他改成绩？”
林浅慌忙用胳膊盖住满桌卷子，却听见原野噗嗤笑出声。他伸长腿勾过另一把转椅，塑料滑轮在地板上划出轻佻的弧线：“苏同学要不要吃冰？楼下超市有巧乐兹。”
“原野你少来这套！”苏雨婷扯下马尾上的草莓发绳，啪地甩在物理卷上，“期末考试让你帮忙搬书你说要打球，月考借笔记你说会弄脏，现在知道装可怜了？我们浅浅是你24小时保姆？”
空调突然停止运转，蝉鸣像潮水般涌进来。林浅看见原野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转着钢笔的指节泛白，喉结轻轻滚动：“那些题...确实有点难。”
原野忽然起身拎起书包，挎包带擦过她发梢时有薄荷糖的气息：“明天去图书馆？。”他经过苏雨婷时故意撞了下她肩膀，笑声像融化的巧克力淌进闷热的空气里：“生气容易长皱纹哦苏同学。”
门合上的瞬间，苏雨婷抓起数学卷揉成团砸向废纸篓：“你看不出来他在利用你？每次需要帮忙就喊浅浅，平时消息轮回装死...”她突然顿住，盯着林浅颤抖的指尖——那上面还沾着原野钢笔漏的墨渍，蓝黑色像条蜿蜒的小蛇，正悄悄钻进她掌心的爱情线。
林浅蹲下去捡皱巴巴的卷子，空调重新启动的嗡鸣盖住了她的声音：“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湿漉漉的草稿纸粘在指尖，洇开的字迹像雨中颤抖的花。
很快又到了开学季，九月的桂香漫过走廊时，林浅正抱着新课本往班里走。粉笔灰在晨光里浮沉，她隔着玻璃窗就看见原野跷着椅子晃，蓝白校服领口翻出半截黑色耳机线，像条狡黠的蛇钻进他松开的第二颗纽扣。
“要交手抄报。”原野突然伸长腿拦住她的去路，帆布鞋尖勾住她裙摆的流苏，“林老师行行好？”他仰起头笑，喉结旁的小痣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喂。”原野用圆珠笔尾端戳她手背，冰凉的触感激得她缩回手指。他不知从哪摸出瓶冰镇柠檬茶，瓶身凝着的水珠滚过她腕骨：“下午帮我搬教材？老班说让我喊人领数学书，你是数学课代表，这点小忙应该能帮我吧。”
苏雨婷的冷笑从后方传来时，原野正把林浅鬓角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指腹蹭过她耳垂的瞬间，窗外梧桐叶恰好落进走廊，惊起一片金黄的涟漪。“有些人开学第一天就犯病。”苏雨婷把铁皮笔盒摔得震天响，“校医室治不了厚脸皮。”
原野却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盒草莓牛奶推过去：“苏同学火气这么大，要不要冰敷？”他说话时喉结在日光里投下晃动的阴影，袖口卷起露出的半截小臂还留着暑假钓鱼晒出的分界线。
林浅在教材室踮脚够最顶层的数学课本时，原野突然从背后贴上来。他带着操场跑圈后的汗味，却混着种奇异的青草香，温热的掌心覆住她手背：“这本要拿几套？”
整排书柜突然变成摇晃的琴键，林浅数不清自己说了几个“五”。原野的呼吸扫过她后颈，打球晒伤的皮肤蹭着她马尾的发梢，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在讨要温柔。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揉成长长的糖稀，原野怀里的数学课本垒得快要抵住下巴。他忽然在楼梯拐角停住，林浅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怀中的数学课本哗啦散落两阶。
“第四本。”原野单膝点地捡书，肩胛骨顶起校服布料，露出打球晒伤后新生的淡粉色皮肤。他仰头递书时喉结滚动，沾了灰的指尖擦过她小拇指，“怎么这么爱摔东西？“
林浅慌忙用手摆擦拭封皮，她刚要开口，怀里的书堆突然倾斜，原野伸手托住的瞬间，食指关节陷进她锁骨下方的凹陷。
“要帮忙拿吗？”原野的气息扑在她汗湿的额发上，说话时喉结旁的小痣在暮色里忽隐忽现。他故意把“拿”字咬得缱绻，尾音扫过她发烫的耳廓。
“野哥又欺负课代表！”楼上传来顾浩的怪叫。原野抬脚作势要踹，怀中的书山却危险地晃动。林浅下意识环住摇摇欲坠的课本，指尖陷入他小臂紧绷的肌肉纹理，柠檬味皂香突然汹涌成海。
拐进教室的瞬间，原野突然转身。林浅的鼻尖擦过他锁骨，30多本教材的重量突然压过来。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硌在她掌心，透过棉质布料传来年轻肌肤的温热。后门看热闹的男生开始有节奏地拍桌，原野却低头蹭掉她鼻尖的粉笔灰：“明天继续帮我补数学？”
最后一摞书落在讲台时，林浅才发现自己攥着颗纽扣——不知何时从原野衣襟扯落的，还带着他的体温。窗外的火烧云正在沸腾，而她锁骨下方被书脊压出的红痕，恰好是心跳的形状。
最后一道夕阳透过窗棂时，原野哼着《园游会》漫不经心的背着书包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