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暮色

苏雨婷，林浅，原野，孟琛敦四人并排说说笑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惊喜地发现孟琛敦家楼底下拴着一只小奶狗。

夕阳把孟琛敦家老楼道的阴影拉成琴弦，林浅蹲下来的瞬间，小奶狗的尾巴在水泥地上扫出沙沙的乐章。铁链拴着的纸箱里铺着件褪色校服，她认出是去年冬原野丢的那件，袖口还粘着他们打雪仗时蹭的墙灰。

“嘬嘬嘬——“原野蹲下时膝盖抵住她的帆布鞋，青柠香混着奶狗身上的皂角味漫过来。小东西湿漉漉的鼻子蹭过林浅掌心，粉红舌头卷走她指间的饼干屑，痒得她咯咯笑起来。苏雨婷踢着石子吐槽：“林浅你连狗粮都随身带？“

原野忽然伸手挡住小狗扑向林浅的爪子，腕骨擦过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暮色在他睫毛上熔成金粉，随眨眼的动作簌簌落在小狗滚圆的肚皮。“它眼睛像你。“他扯断一根草茎逗狗，余光却描摹着她被晚风掀起的刘海，“湿漉漉的。“

孟琛敦蹲在五步外的梧桐树下拆辣条包装，塑料声惹得小狗支棱起耳朵。林浅摸到项圈内侧凸起的刻痕，借着斜阳辨认出“七月“两个字，突然想起原野草稿本每页右下角都画着带火焰纹的“7“。

“要不要偷回家？“原野用气音问，虎牙尖抵着下唇憋笑。他的影子斜斜罩住林浅半边身子，校服下摆扫过她手背，带着操场晒过的温度。

小狗突然翻身露出肚皮，爪子勾住林浅垂落的发丝，原野伸手去解时小指蹭到她耳垂，惊起一阵颤栗的涟漪。

苏雨婷突然举起手机：“这构图绝了！“逆光镜头里，少年少女的影子与狗窝旁的向日葵盆栽交叠，原野悬在她耳畔的手像在别一朵看不见的花。

孟琛敦叼着辣条含混道：“你俩养了吧，狗粮管够。“

晚风卷着槐花掠过林浅发烫的耳尖，她发现原野的校裤膝盖处破了个小洞，露出军训时晒伤后新长的皮肤。小狗突然舔了下他虎口结痂的伤口，原野缩手的动作带翻饼干袋，奶香碎屑洒在校服褶皱里，惹得小家伙扑进他怀里直拱。

“别动。“林浅抽出湿巾擦他衣领的爪印，原野配合地仰起脖子。暮色在他喉结旁的小痣上摇晃，她突然想起运动会时他喝过的草莓牛奶，瓶口也凝着这样圆润的光斑。

苏雨婷突然拽林浅衣角：“再不走天要黑了。“

最后一线天光沉入楼隙时，林浅的膝盖已经发麻。原野摸出根火腿肠掰成四段，修长手指悬在小狗嘴边晃：“叫姐姐就给你。“

小东西却扭头去蹭林浅沾着饼干渣的指尖，尾巴扫过原野掌心，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路灯骤亮的瞬间，林浅看见原野眼底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他校服肩头落满槐花，伸手拂去时花瓣却粘在林浅发间。

苏雨婷在巷口喊她名字，声音撞在晾衣绳上的校服衬衫间，惊得小狗突然钻进纸箱，拽着原野的衣角一起栽进暮色里。

消毒水的气味浸透校服第三日，林浅在住院部楼梯间数零钱。钢镚滚过粘着碘伏棉签的台阶，最后两枚卡在暖气片缝隙里，映出她熬红的眼角。窗外悬铃木正簌簌落着枯叶，像一张张未缴清的缴费单。

“周末去看电影？“原野的短信跳出来时，林浅正用棉签蘸水给奶奶润唇。老人手背的滞留针青紫可怖，她盯着那条信息，想起上周原野在物理课上画的虫洞示意图——他总说时间能折叠，却不知有些褶皱永远熨不平。

手机在掌心震出虚汗，林浅把“要照顾奶奶“删了又打。走廊忽然传来护士喊床号的声音，她慌忙按灭屏幕，硬币从口袋滑落，叮叮当当滚向正推着轮椅经过的护工脚边。

次日在学校后巷，原野堵住她递来电影票。票根上印着14:10的场次，正是奶奶每日打止痛针的时间。

“我...“林浅盯着他卫衣袖口新破的洞，那里本该缝着她送的猫咪补丁，“这周要补习数学。“

原野转着票根嗤笑：“数学那么好还需要补习？“他的虎牙尖抵着下唇，这个曾让她心跳加速的小动作，此刻像把钝刀在剜。

枯叶突然扑进两人之间，林浅瞥见他球鞋上沾着的银杏果浆——是医院那条街独有的。

黄昏时林浅在开水房遇见苏雨婷。“野哥找了你三趟。“闺蜜晃着手机，锁屏上是原野在空荡荡影院的自拍。照片角落的爆米花桶上，用焦糖画着歪扭的火箭，正是她草稿本每页都有的涂鸦。

最后一班公交驶过住院部时，林浅摸出那枚卡在暖气片的硬币。路灯将影子钉在ICU窗上，她忽然想起原野说过，黑洞会吞噬光却藏不住温度。手机在兜里第11次震动，未接来电列表像串溃烂的伤疤。

初雪落进樱花巷那晚，林浅在24小时便利店门口撞见原野。他正把薄荷糖按颗数放进收银台旁的募捐箱，玻璃罐上“救助流浪动物“的字样被哈气晕染，映出她浮肿的眼眶和皱巴巴的缴费单。

“补习班在这？“原野晃着手里两份关东煮，白雾缠住他新剪短的发梢。林浅低头盯着他球鞋上未化的雪粒——是医院后巷独有的脏雪，混着消毒水和枯银杏叶的气息。

保温杯突然贴上她冻红的指尖。“生姜红糖。“原野掀开杯盖，热气惊飞栖息在杯沿的雪片，“护士站阿姨教我的。“

他腕间的转运珠擦过她手背，红绳不知何时换回旧的那条，磨白的绳结处还沾着上周她滴落的泪渍。

林浅的坦白被呼啸而过的救护车截断。原野忽然蹲下系鞋带，后颈结痂的抓痕在路灯下泛着光——是那日她躲在器材室痛哭时，他捶墙留下的。雪地上出现用树枝画的虫洞简图：“你说时间褶皱，我偏要把它熨平。“

住院部电梯的镜面倒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原野把《星际穿越》票根折成纸飞机，塞进奶奶床头的千纸鹤罐：“墨菲定律说...“他忽然卡壳，耳尖泛起熟悉的红，“说你会收到我的求救信号。“

深夜陪护时，林浅发现原野的草稿纸垫在保温杯下。物理公式间隙画满注射器和病床，每页右下角的“7“变成了牵着线的风筝。

最皱的那张背面写着：“黑洞会吞噬光，但盖不住你眼睛里的星云。“

晨光漫过第7天时，林浅攥着单子转身，撞见他正用银杏叶逗奶奶笑，虎牙尖上沾着偷吃的红糖渣。

保温杯在床头柜嗡鸣，生姜的辛辣混着薄荷糖的清冽，终于酿成跨越光年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