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丽妃（四）
但虞岁宁听清楚了。
从欢说，她的样子像是话本里有了心上人的少女。
怎么可能呢？
她应当是没有可能了，仇报完后，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如果能活着，那她也不会考虑，到那个时候，她大约会回到汝南，寻一处草堂，当个乡野大夫，就这样，余生安宁，也算是不负祖父的期望了。
而现在，她须得往前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为她所连累。
像是看出了虞岁宁的想法，从欢没再继续刚才的话，她从楼下端来一盘桂花糕，推到虞岁宁的面前，小声道：“姑娘快尝尝，这是我专门跟师傅学的。”
虞岁宁拿起一块，尝了一口：“不错。”
从欢笑了，又忙给她倒水。
虞岁宁一口气吃了三块，停下来，端起一杯水一饮而尽。
从欢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小声道：“放心姑娘，从欢会一直一直陪着姑娘的，永远不离开姑娘。”
虞岁宁听着她的话，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说：“好。”
她们都心知肚明，这世上不会有谁永远不离开谁，但至少现在，说这话的人心里舒服，听这话的人心里也舒服，这就足够了。
虞岁宁的月假休了四日，到第四日的时候，宫里来人紧急请她回去，说是丽妃的情况危机。
她赶到秋梧殿的时候，丽妃已经躺在床榻上昏迷多时了。
几个小丫鬟一边不停地往丽妃身下放厚的白褥，一边不停地把已经染成红色的褥子换下，神情焦灼。
“虞太医，你可算来了！”年长些的丫鬟慌忙把她带到床榻边上。
虞岁宁放下药箱，伸手把脉。片刻，她皱紧了眉头，又从药箱中抽出几根银针，迅速扎下，不多时，丫鬟换褥子的频率逐渐减少，丽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示意让所有丫鬟都出去，然后让虞岁宁靠近。
“娘娘。”虞岁宁喊了她一声。
她说话有些困难，气息虚弱：“我的身子如何？”
虞岁宁直接开门见山道：“恕下官无能，娘娘体内这淤血必须尽快除了，否则会危及生命。”
丽妃没说话，半晌，她让虞岁宁把一个叫春翠丫鬟喊进来。
春翠进来了，虞岁宁才发现她就是那个常去请自己的丫鬟。
春翠靠近丽妃，俯下身，丽妃小声不知吩咐了她什么，她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虞太医，本宫愿意将淤血清出。”丽妃突然喊她道。
虞岁宁还没说话，她又道：“本宫相信虞太医的神医之名，希望虞太医不负本宫的信任。”
虞岁宁道：“如若娘娘意已决，此时开始是最好的。”
丽妃虽然想借此打压一下某些人的势头，但关乎性命的事还是拿得准的。
她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本宫同意。”
虞岁宁准备好银针，从药箱里取出一颗药丸，递到她的手里，道：“娘娘由此淤血是毒所致，若要除淤，得先解毒，娘娘只管服下药丸，下官必定尽己所能，保娘娘无虞。”
丽妃听她的话，缓缓将药丸放入了口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虞岁宁随即取出银针，在她身体重要穴位处扎下。刚才已经停止了的血又开始涓涓流出，不一会儿，新换的褥子就染红了。
小丫鬟慌忙地换成新的，手忙脚乱地给丽妃擦着汗。
丽妃先是没有动静，面色苍白，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接着眉头突然一皱，四肢忍不住地抽搐起来。
“娘娘！”年轻的小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登时被吓了一跳。
虞岁宁静静地看着丽妃，其实她并没有告诉丽妃全部的真相。从一开始，她就有所察觉，丽妃所中之毒与她在净慈寺透露给苏楹的一模一样，这只能说明苏楹没有按照她的预期行动，而是先给丽妃下了毒。既然如此，她就只能赌一把试试看了。
这个毒是虞岁宁自创的毒药，这也是之前给丽妃诊治的御医没有觉察的原因，但也可能是觉察到了，只是单纯解不了，才暗中不报。
突然，外面有人推门而入，虞岁宁看过去，发现是方仪。
“方太医，娘娘不方便见人。”丫鬟将方仪拦在屏风外。
方仪神情焦灼道：“我找虞太医，麻烦传一下。”
“不用了，”虞岁宁闻声，已经走了过来，，“怎么了，方太医？”
方仪急忙将她拉到一旁，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宫中都传遍了，说丽妃娘娘受奸人所害，皇嗣不保，一大半的人都怀疑是你……”
“我？”虞岁宁皱眉，“害丽妃娘娘于我有什么好处吗？”
方仪急了：“现在不是好不好处的问题，丽妃娘娘情况现在到底如何？”
“情况尚可，只需将体内淤血清出即可。”
“体内淤血？娘娘不是有身孕吗？”
虞岁宁静静回道：“没有，先前是御医误诊，娘娘体内只有淤血，造成了有身孕的假象。”
方仪听到这，更是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这是被人当棋子了。”
虞岁宁点头。
方仪略一思索，突然开口道：“这里现在交给我，你现在立刻出宫，最好离开上京，越远越好，快！”
虞岁宁没动，她语气平静：“多谢方太医，但现在我恐怕已经走不了了。”
“怎么会呢！”方仪面色焦急，忙推开门朝四周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本来四下无人的殿门口突然多了一行护卫，极有目的地往这边走来。随即，身着黑色铁甲的护卫鱼贯而入。
为首的人站出来，高声宣道：“太医院御医虞晏，护卫皇嗣不力，有毒害贵人之嫌，上命行杖三十，押入大理寺监牢。”
方仪闻声，脸色一变：“怎么会呢？虞太医是清白的，还请大人明查啊！”
“清不清白，自有大理寺判夺，旁人勿涉。”那人回了一句，又朝殿内喊道：“虞晏何在？”
虞岁宁走了出去，冷静地道：“我在。”
“来人，押下！”
话罢，便有几个卫兵走来，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