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明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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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孽火生

轮椅碾过断箭的声响,像极了骨骼碎裂的动静。

庆王玄色大氅扫过焦土,金线绣的螭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形成诡谲的对比。

车轮轧过半截焦黑的臂骨时,他突然抬手示意停驻,玉扳指叩在轮椅扶手上,发出清越的脆响:“这箭矢,倒像是工部新制的破甲锥。”

他的声音裹着笑意,却让人想起毒蛇游过枯叶的簌响,尾音轻飘飘地落进满地血污里。

燕云歌的断剑还插在亲卫肩头,血顺着剑槽滴落,在冻土上凝成冰珠。

方才那瞬,北风卷来硫磺味,她恍惚看见兄长站在敌阵中挽弓,箭尖直指自己眉心,下意识的挥剑。

等回过神来,王二狗已捂着肩膀跌坐在地,嘴唇因剧痛咬出血痕:“将、将军……是俺啊……”少年兵士的瞳孔因恐惧放大,映出她左颊狰狞的箭疤,那伤口此刻正突突跳动,仿佛有活物在皮下钻动。

“拖下去。”庆王的声音从尸堆后传来。随从推着轮椅碾过满地残甲,碾碎的面甲下露出张青灰的脸——正是三日前战死的斥候队长。

庆王俯身拾起半块染血的护心镜,指尖拂过裂痕:“听闻燕将军善用火攻,不知可识得此物?”镜面映出他上挑的凤目,瞳孔深处似有磷火跃动。镜背的螭龙纹被血浸透,龙爪处刻着细如蚊足的北戎文字。

燕云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硫磺味混着尸臭刺得她眼前发黑。

她突然夺过火把掷向尸堆,烈焰腾起的刹那,无数焦尸竟抽搐着坐起。

老赵的独眼在火光中瞪得滚圆:“将军!他们胸口有东西在动!”瘸腿铁匠张九的铁锤砸开焦尸胸腔,靛蓝色的肉瘤在心脏位置跳动,表面布满细密的北戎文字,随着火焰的炙烤渗出腥臭黏液。

庆王的轮椅突然疾冲向前,玉扳指精准刺入肉瘤,扯出条冰蚕:“这可是南疆巫族的噬心蛊。”冰蚕在他掌心扭动,尾端赫然是燕家军的徽记,“将军的军营……不干净啊。”

他指尖的金丝突然暴起缠住燕云歌手腕,勒出的血痕与苏明棠颈间红痕如出一辙。

千里外的宫闱,苏明棠正将冰蚕放入琉璃盏。蛊虫遇血暴涨,在盏底游走出北境地形图。

太后染着蔻丹的指甲点在某处:“好孩子,可知这是何地?”鎏金护甲划过她颈间,在昨日庆王留下的红痕上加重力道:“是你的埋骨处,也是哀家的登天梯。”殿外突然传来乌鸦啼叫,苏明棠的玉珏在袖中发烫,烫得她腕骨几欲碎裂——那方位正是庆王此刻所在的焚尸场。

燕云歌的剑尖抵住庆王咽喉:“殿下这轮椅,用的是北境特有的铁桦木。”

她瞥见轮轴处嵌着的铜片,纹路与兄长玉佩上的缺口吻合,“不知可承得住战场煞气?”庆王低笑出声,忽然掀开膝上绒毯。

虬结的伤疤自腰腹蜿蜒至残肢,疤痕边缘的缝合线竟是金丝掺着人发,发丝末端打着熟悉的丁香结——那是燕云歌为兄长包扎伤口时的独门手法。

“为何……”

尸堆在此刻轰然坍塌,未被焚尽的尸体胸口浮现月牙刺青。

王二狗突然惨叫着撕开衣襟——同样的刺青正在他心口生长,皮肉翻卷如绽放的血莲。整个人突然陷入癫狂,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燕云歌的断剑应声而落,她想起那日兄长玉佩渗出的血丝,在月光下也曾游走成这般图腾。

少年的躺倒在地,整个人因为疼痛而弯腰驼背,指甲深深抠进泥土,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哀嚎:“将军……疼……”

“寅时三刻,蛊毒发作。”庆王转动轮椅碾过刺青尸体,碾碎的血肉溅上他雪白的衣襟,“将军若想救这些蝼蚁,不妨去皇陵找口青铜棺。”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云歌的手却紧紧的握了起来。

他抛来半枚玉珏,缺口处渗出靛蓝色液体,与苏明棠昨日破解的密信药水同源。玉珏边缘残留的胭脂红,正是燕云歌母亲生前最爱的口脂颜色。

烈焰渐熄时,燕云歌跪在雪地里挖坑。王二狗的尸体逐渐冰冷,心口的刺青却越发鲜艳,像团永不熄灭的鬼火。

她将玉珏按进他僵硬的掌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琴音——与兄长那夜在敌阵所奏的《破阵乐》,差了半个音阶。

断弦的余音里,庆王的轮椅已消失在夜色中,雪地上只留下两道带血的辙痕,蜿蜒如祭坛上未干的血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