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盐引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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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裹着咸腥气砸向盐船甲板时，林若璃正用银针挑开漕工尸体的齿缝。死者舌尖泛着诡谲的靛蓝色，与三日前在赵相别院发现的毒盐如出一辙。
“验尸单写着溺毙。“苏御的剑鞘挑起湿透的盐引，火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但扬州卫所送来的官盐样本......“
“都掺了辽东砒霜。“林若璃突然将银针插入尸身膻中穴，黑血顺着金丝楠木的纹路漫过“盐课司监制“的朱砂印，“苏大人不妨闻闻，这味道像不像赵相书房那盆枯死的六月雪？“
江风卷起她素色披帛，露出腰间暗藏的牛皮囊。沐风剑尖倏地抵住阴影里蠕动的缆绳——那竟是条伪装成麻绳的赤链蛇，蛇首金环刻着北狄皇室的狼头图腾。
“小心！“林若璃扬手甩出淬毒银针，蛇身炸开的瞬间，舱底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二十个缠着赤巾的漕工破水而出，手中弯刀泛着与毒盐相同的幽蓝。
苏御的佩剑撞上为首者腕间铁护甲，迸出的火星照亮对方脖颈——那里赫然纹着赵氏家徽！“盐课司的蛀虫倒是忠心。“他旋身踢翻盐垛，漫天晶粒在雷光中化作毒雾，“可惜跟错了主子。“
林若璃突然扯过沐风的玄色大氅罩住口鼻，指尖金针在雨幕中织成密网。三个漕工踉跄倒地，抓挠着喉间溃烂的皮肤嘶吼：“妖女......盐引......在......“
轰鸣声吞没了最后的话语。整艘盐船突然倾斜，成箱的官盐坠入江面，遇水蒸腾起刺鼻黄烟。沐风揽着林若璃跃上桅杆，瞥见船底凿孔处卡着半块青铜虎符——正是那夜从沈姨娘手中夺得的赝品！
“他们要沉船灭迹！“苏御斩断缆绳抛出浮板，绯色官袍被毒雾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林若璃突然将药囊砸向江面，墨绿色粉末遇水爆燃，火光照亮下游疾驰而来的黑旗船队。
“玄衣社的接应到了。“她迎着暴雨轻笑，指尖银针精准刺入苏御曲池穴，“大人若再运功逼毒，这双手就该废了。“
三人坠入接应小舟时，江心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沐风抹去脸上血污，剑尖挑起块焦黑的船板：“火药里掺了漠北紫荧砂，赵相这是连北狄压箱底的宝贝都搬出来了？“
“他要的不是盐。“林若璃展开浸透的盐引，丹砂勾画的“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官印正在雨中消融，“三百船毒盐入京，足够让半个皇城陪葬——苏大人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惊雷劈开天际，映出苏御骤然苍白的脸色。先帝忌辰将至，若太后与百官皆中砒霜之毒......“
“届时赵相就是救驾功臣。“林若璃将变形的盐引按在船舷，朱砂栏上的苏州码子突然显形，“不过这些数字，倒让我想起件趣事——上月宝通钱庄兑出去的官银，流水号恰与盐引上的完全一致。“
沐风突然用剑鞘挑起具浮尸的右手，死者虎口处的茧子厚得异常：“常年握算盘的手，可不会在食指第二关节生茧。“
“是弩兵。“苏御扯开尸身衣襟，锁骨下的箭伤疤痕新鲜溃烂，“京畿大营半月前丢了三架神机弩，兵部说是遭了雷劈。“
暴雨在此时骤歇，月光破云而出。林若璃的银针突然指向东南方：“劳烦沐少侠往燕子矶走一遭——若我算得不错，那里该有艘吃水三丈的粮船，载的却是漠北运来的硫磺。“
玄衣社的鹰哨刺破夜空，二十艘快船分作三路包抄。林若璃凝视着逐渐清晰的江岸轮廓，前世记忆如毒蛇啃噬心脏——正是在这燕子矶，她被赵相死士射穿左肩，眼睁睁看着沐风为护她坠崖。
“小心！“苏御突然将她扑倒在甲板，淬毒弩箭擦着发髻钉入桅杆。对岸峭壁上，近百名黑衣弓手正在填装第二波箭雨，箭头幽蓝如鬼火。
林若璃翻身滚向船舷，扬手抛出浸透药粉的绢帕。夜风卷着异香掠过敌阵，弓手们突然集体抓挠喉颈，溃烂的皮肉混着黑血坠入江涛——正是她在沈姨娘妆奁中找到的“朱颜碎“。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冷眼看着人间地狱，指尖轻抚颈间伤疤。苏御的佩剑突然横在她喉前：“林姑娘可知，这些毒足够让五百户百姓陪葬？“
“不及赵相万一。“她迎着剑锋轻笑，忽然扯开他染血的衣袖。狰狞伤口中嵌着半片蛇鳞，正与漕工尸体上的毒痕吻合：“苏大人若现在杀我，谁来解这'锁龙渊'的剧毒？“
对峙间，沐风的黑旗船已撞上目标粮船。剑光劈开苫布的刹那，硫磺粉尘如金雾腾空，遇着未散的毒烟燃起幽紫火焰。冲天火光中，玄衣社死士从底舱拖出个鎏金铁笼——里面竟关着失踪半月的两淮盐运使！
“严大人别来无恙？“林若璃用银针挑开囚犯乱发，露出他后颈的靛青刺青，“三年前您用砒霜毒杀扬州知府全家时，可想到自己会变成炼毒的容器？“
盐运使突然暴起，齿间淬毒的刀片直取她咽喉。苏御的剑鞘精准击中其腕骨，却见那溃烂的皮肤下钻出无数血红线虫——正是《神农百草注》记载的南疆蛊毒“赤练牵机“！
“赵相好手段。“林若璃将药粉撒向蛊虫，腥臭烟雾中现出盐运使扭曲的面容：“你们......根本不懂......盐引里藏着......“
话音戛然而止。沐风的剑尖挑起块焦黑的盐砖，砖体裂缝中露出半幅泛黄的《漕运堪舆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的路线，竟与玄衣社掌握的私盐通道完全重合！
“严大人真是忠心。“苏御忽然用剑刃刮下图上朱砂，“用赵相贪污的官银，替他养着北狄铁骑。“刮落的粉末在月光下泛出鎏金色泽，正是户部失窃的库银特征。
江面忽传来战鼓声，水师战船的黑影如巨兽压境。林若璃将毒囊塞入苏御掌心：“劳烦大人演场戏——待会水师提督问起，就说玄衣社劫持盐运使意图谋反。“
“你要我欺君？“苏御攥紧毒囊，指节发白。林若璃忽然贴近他耳畔：“三日后太后服用的金丹，会混入漠北硫磺与辽东砒霜......大人是要虚名，还是百万生灵？“
惊雷再起时，玄衣社的快船已消失在芦苇荡中。沐风划亮火折子，火光映出林若璃正在破解的盐引密码：“这些苏州码子实为《河防一览图》的坐标，赵相在黄河堤坝埋的火药......“
“足够让六省化为汪洋。“沐风剑尖颤抖着刺入船板，“他疯了吗！“
“疯的是龙椅上那位。“她突然咳嗽着展开浸毒的盐引，朱砂在月光下扭曲成狰狞的卦象，“若不吞服金丹暴毙，赵相何须制造天灾人祸来掩盖弑君之罪？“
江风送来水师追兵的呼喝，林若璃将解药抛入激流：“沐少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在青州瘟疫中救下的三百孩童？“她眼底映着对岸燃烧的粮船，“如今赵相要杀的，是三百万。“
破晓时分，玄衣社的暗桩送来密报。沐风读完猛地攥紧信纸，青筋暴起：“赵相的人劫了太医院，所有治疗砒霜毒的药材......“
“都在我回春堂地窖。“林若璃突然掀开舱板，成箱的药材浸泡在药池中，“三日前我便让青鸢收购全城药铺的甘草与绿豆。“
苏御的剑鞘重重砸在船舷：“你早知今日！“
“比大人早半月而已。“她蘸着药汤在甲板勾画，渐渐显出水师布防图，“赵相在等黄河决堤，我们便送他场更大的洪水——用他亲手埋的火药。“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林若璃的银针正钉在黄河堤坝的舆图上。沐风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若失败......“
“那便与这浊世同焚。“她笑靥如淬毒的刀，身后玄衣社的死士正在捆扎火药，“毕竟医者能救人，亦能......“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百里外的黄河故道腾起蘑菇状烟云，蓄谋半月的阴谋在晨曦中化作滚滚惊雷。林若璃最后望了眼金陵方向，那里有她亲手埋在赵相别院的“礼物“——三百斤掺着赤练牵机蛊的毒盐，正等着孝敬尊贵的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