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医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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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皇甫谧与《针灸甲乙经》

《针灸甲乙经》,全称《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简称《甲乙经》。成书于魏甘露年间(256—259年),由皇甫谧编纂而成。

一、作者生平及成书时代背景

(一)作者生平

皇甫谧,幼年名静,字士安,晚年自号玄晏先生,安定朝那人,生于东汉建安二十年(215年),卒于晋太康三年(282年),享年68岁,为晋代著名学者,集医学家、史学家、文学家于一身。皇甫谧出身于东汉名门世族,系东汉名将皇甫嵩曾孙。祖上多以武功名世,到其父时家道中落。皇甫谧出生后,生母即去世,父亲将其过继给叔父。15岁随叔父迁居新安。20岁时,仍不思学习,终日游荡,无所事事,人多以为他痴呆,然其每得到瓜果都给予叔母任氏。任氏对其哭劝,他深受感动,从此改弦易辙,矢志发奋读书,遂拜乡贤席坦为师,游心物外,勤奋学习。因家贫,只好“带经而农”“勤力不怠”,甚至到了“耽玩典籍、忘寝与食”的地步。时人称为“书淫”。经多年刻苦学习,遂博通百家之言,成为中国历史上杰出的文学家、史学家和医学家。

皇甫谧生于东汉,长于曹魏,没于西晋,一生经历了社会政治多次大的变动,饱尝了频繁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他对人民所受之苦深表同情,淡泊名利,终生未仕。他认为“非圣人孰能兼存出处,居田里之中亦可以乐尧、舜之道,何必崇接世利,事官鞅掌(谓职事纷扰烦忙),然后为名乎”(《晋书·皇甫谧传》)。皇甫谧四十二岁(256年)前后得风痹,遂悉心攻读医学,开始撰集《针灸甲乙经》,并亲身实践。他以读书、著述为务,晋武帝曾多次征召他入朝为官,均被他以疾病为由婉言辞绝。其著述涉及面甚广,有《帝王世纪》《年历》《玄晏春秋》《元晏先生集》《高士传》《逸士传》《列女传》《达士传》《针灸甲乙经》《论寒食散方》等。他的著述大都能自成体系,其中影响较大者有《帝王世纪》《高士传》和《针灸甲乙经》等。

(二)成书时代背景

《针灸甲乙经》成书之前,上流社会服用寒食散成风。《诸病源候论·解散病诸候》记载:“皇甫云:然寒食药者,世莫知焉……近世尚书何晏,耽声好色,始服此药,心加开朗,体力转强,京师翕然,传以相授。历岁之困,皆不终朝而愈。众人喜于近利,未睹后患。晏死之后,服者弥繁,于时不辍,余亦豫焉。或暴发不常,夭害年命,是以族弟长互,舌缩入喉;东海王良夫,痈疮陷背;陇西辛长绪,脊肉烂溃;蜀郡赵公烈,中表六丧;悉寒食散之所为也。”可见其影响。皇甫谧自身“久婴笃疾,躯半不仁,右脚偏小,十有九载”(《晋书·皇甫谧传》),为求“不终朝而愈”,遂服寒食散。由于服用不当,又罹患风痹、耳聋,饱受疾病之苦,自此发愤学习医学。

当时正处三国末年,战乱纷争,药材紧缺,在这种状况下,皇甫谧将目光投向了针灸。在学医的过程中,皇甫谧有感于《素问》、《针经》(即《灵枢》)、《明堂孔穴针灸治要》等书之经义深奥,内容重复错杂,为了给后世提供一本专门的针灸著作,他广泛阅读各种医书,将这三部书中的针灸内容加以整理、分析和归纳,“乃撰集三部,使事类相从”;编排方面,“删其浮辞,除其重复,论其精要”,使著述条理分明,便于读者寻检,于甘露四年(259年)编成《针灸甲乙经》。

他还著有《论寒食散方》(今佚),其部分内容保存在隋代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中,主要内容为服石的渊源、服石的危害、服散法度和解救方药,为我国医学史上较早论述药源性危害的著作。

皇甫谧倾心于医学研究,他在《针灸甲乙经》序中说:“若不精通于医道,虽有忠孝之心,仁慈之性,君父危困,赤子涂地,无以济之。此固圣贤所以精思极论,尽其理也。由此言之,焉可忽乎?”他将整理、精通医道与社会责任感联系起来,将医学提高到一个很高的地位。序中又说“中古名医有俞跗、医缓、扁鹊,秦有医和,汉有仓公,其论皆经理识本,非徒诊病而已”,强调人人皆应知医,认为一个好医生不仅能够诊治疾病,还要探究大理,认识根本。为病人解除痛苦,治病救人成为他的追求和向往。他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以身试针,从自己患病的痛苦经历中懂得,受疾病折磨的病人需要医术精湛、医德仁慈的医生为其祛除疾苦。他所撰医学著作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灵活运用医学典籍的成果。

《针灸甲乙经》在中国古代科技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使针灸学成为一门学科,它为后世针灸学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皇甫谧因此被称为“针灸之鼻祖”。后世言针灸者,必称《针灸甲乙经》。《四库全书提要》谓其“至今与《黄帝内经》并行,不可偏废,盖有由也”。

二、学术贡献

(一)撰集三部,定针灸学科之内涵

《针灸甲乙经》问世之前,与针灸相关的记载多散在于诸多文献之中,存在“文多重复、错互非一”等问题。皇甫谧以当时具有代表性的《素问》《 灵枢》《明堂孔穴针灸治要》三书为主,广泛吸收秦汉时期针灸学实践经验,“使事类相从、删其浮词、除其重复、论其精要”,将魏晋以前的针灸学成就进行了全面的总结,创造性地列出新的针灸学组织架构,撰成《针灸甲乙经》十二卷。前六卷论述脏腑阴阳气血、腧穴、经脉、诊法、刺法、刺禁等,为针灸基础理论部分;后六卷以病证为纲,论述各病证的针灸治疗,病证的次序为外感病、内伤病、头面五官病、妇人病和小儿病,前两类又各有经脉辨证和脏腑辨证之别。妇人病和小儿病的针灸治疗乃首次单列,体现了编者对该类病证的重视,为后人提供了针灸治疗妇儿病的宝贵经验,拓宽了针灸的治疗范围。《针灸甲乙经》的内容编排以脏腑、经络、腧穴、诊查(脉诊)、刺法、各科病证的治疗为顺序,体现了基础理论、临床技法和病证治疗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将理论与临床融为一个整体,反映了皇甫谧对针灸学体系构成的认识。

《针灸甲乙经》的编排顺序为第一卷论脏腑气血阴阳,目录如下:精神五脏第一、五脏变腧第二、五脏六腑阴阳表里第三、五脏五官第四、五脏大小六腑应候第五、十二原第六、十二经水第七、四海第八、气息周身五十营四时日分漏刻第九、营气第十、营卫三焦第十一、阴阳清浊精气津液血脉第十二、津液五别第十三、奇邪血络第十四、五色第十五、阴阳二十五人形性血气不同第十六。从中可以看出,皇甫谧将脏腑、气血、阴阳思想作为针灸基本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且放在了首要位置,提示学习针灸者首先要明了脏腑气血阴阳理论,这对当今针灸界仍有借鉴意义。皇甫谧认为,人体体质为中医学基础理论的基本内容之一,且在该卷专列一节,收入《 灵枢》中《阴阳二十五人》《五音五味》《行针》三篇有关体质的论述。这符合中医临床,尤其是针灸临床的特点,其理论意义和实用价值均不可低估。近些年,中医教材才将有关体质的内容编入《中医基础理论》,足见皇甫谧之远见卓识。

经过皇甫谧的编辑,《素问》《 灵枢》《明堂经》三书的针灸内容得以系统化,从编排体例上形成了系统的针灸学学科发展的框架,一门独立的针灸学体系得以确立,这一体系直接影响了后人对针灸学体系的认识。

(二)确立经络腧穴学

1.完善经络理论 《针灸甲乙经》在晋代以前医学文献的基础上,对经络学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整理研究。在经络内容(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十五络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标本、根结、脉度)、经络循行、经络的生理和病理、经络主病,以及经络与腧穴的关系等方面均做了理论的概括和比较系统的论述,成为后世对经络研究论述的依据,且有一定的创新和发展。《帛书》记载的经脉有11条,《黄帝内经》发展为12条,但《黄帝内经》12条经脉中有穴位的只有11条,后补充的手少阴心经没有穴位,至《针灸甲乙经》时手少阴心经已经有8个穴位了。《针灸甲乙经》对经脉循行路线进行了补充。如督脉的经脉循行,《素问·骨空论》云:“督脉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女子入系廷孔,其孔,溺孔之端也。其络循阴器,合篡间,绕篡后,别绕臀,至少阴与巨阳中络者,合少阴,上股内后廉,贯脊,属肾。与太阳起于目内眦,上额交颠上,入络脑,还出别下项,循肩髆内,夹脊,抵腰中,入循膂,络肾。其男子循茎下至篡,与女子等。其少腹直上者,贯脐中央,上贯心,入喉,上颐环唇,上系两目之下中央。”《难经·二十八难》记载:“督脉者,起于下极之输,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属于脑。”《针灸甲乙经·卷二·奇经八脉第二》在此基础上补充了“上颠,循额,至鼻柱”七字,使督脉的循行向面部延伸了一段,使之更加完整,一直沿用至今。

2.腧穴排列“以经统穴”与“以部列穴”并行 《针灸甲乙经》对魏晋以前的腧穴进行了全面而系统地厘定、归纳和补充,与《黄帝内经》中的腧穴相比,在数量上有所增加,确定经穴349个,并把349个穴位的名称、别名、部位、取法、何经所会、何经脉气所发、禁刺、禁灸,以及误刺、误灸的后果,针刺深度,留针时间,艾灸壮数等都进行了描述。关于腧穴的排列方式,《针灸甲乙经》在《素问·气府论》的基础上,把人体的腧穴按头、背腰、面、耳前后、颈、胸、腹、四肢等部位划分为35条线,既便于理解、记忆和学习,也便于临床应用。头、背腰、面、耳前后、颈、胸、腹部的腧穴均按照部位画线排列,如背腰部的腧穴排列为背自第一椎循督脉下行至脊骶凡十一穴,这是正中线;背夹脊两旁各一寸五分凡四十二穴,这是背腰部的第一旁行线;背夹脊两旁各三寸凡二十六穴,这是背腰部的第二旁行线。四肢部的腧穴按十二经分类,如分为手太阴及臂一十八穴、手厥阴心主及臂一十六穴、手少阴及臂一十六穴等。

这种腧穴排列方法,是一种分经与分部相结合的腧穴分类方法,为针灸学史上首次运用;与后世按十四经循行分布之排列顺序不同,但却结束了魏晋以前经、穴分离的状况,使经脉和腧穴理论初步有机地结合起来,开创了以经统穴的先河。之后,唐代甄权的《明堂图》、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王惟一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王执中的《针灸资生经》均沿用此法,后经历代医家的发展完善,形成现在的十四经循行分布腧穴排列方法。

3.完善特定穴理论

(1)完善五输穴及原穴体系 五输穴首见于《 灵枢·本输》,其中记载了除手少阴心经之外的十一条经脉的五输穴,,对手少阴心经的五输穴没有记述,而是以手厥阴心包经的五输穴代之。在《针灸甲乙经》卷三中记载了手少阴心经的五输穴,曰:“心出少冲。少冲者,木也。一名经始,在手小指内廉之端,去爪甲角如韭叶,手少阴脉之所出也,为井……神门者,土也。一名兑冲,一名中都,在掌后兑骨之端陷者中,手少阴脉之所注也,为输……灵道者,金也。在掌后一寸五分,或曰一寸,手少阴脉之所行也,为经。少海者,水也。……手少阴脉之所入也,为合。”

原穴首见于《 灵枢·九针十二原》,但只论及五脏原穴,即肺的原穴太渊、心的原穴大陵、肝的原穴太冲、肾的原穴太溪。《 灵枢·本输》除论述五脏原穴外,还指出了六腑的原穴,即膀胱的原穴京骨,胆的原穴丘墟,胃的原穴冲阳,三焦的原穴阳池,小肠的原穴腕骨,大肠的原穴合谷。《难经·六十六难》中的原穴由《 灵枢·本输》篇的十一穴发展到十二穴,“心之原”还是“出于大陵”,另增“少阴之原出兑骨”,用“心”和“少阴”巧妙区分了心和心包经原穴。

《针灸甲乙经》改“心者,其原出于大陵”之说为“大陵者,手心主脉之所注也,为输”,明确了手少阴心经之输穴为神门,又为原穴;手厥阴心包经之输穴为大陵,又为原穴。至《针灸甲乙经》,十二原和五输穴的理论得到完善,并多为后世医家所遵从,一直沿用至今,并为子午流注选穴奠定了基础。

(2)郄穴的定位 郄穴是各经经气深聚的部位,除十二经脉各有一个郄穴,阴维脉、阳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也各有一个郄穴,共有16郄穴。《针灸甲乙经》对郄穴位置的记载十分详细,在现代针灸学高等医学院校统编教材《经络腧穴学》中有十四个穴位完全沿用了《针灸甲乙经》中的记载,只有地机、附阳有所差异。除了定位详细,《针灸甲乙经》还明确给出了郄穴针刺深度、施灸数量以及主治病证,后世医家根据郄穴的主治特点,总结出“阴经郄穴多治血证,阳经郄穴多治急性疼痛”的主治规律。

(3)交会穴的厘定 交会穴首见于《针灸甲乙经》,共记载交会穴95个,其中头面部36个,手足四肢部13个,躯干部46个。一方面,明确厘定交会穴的位置及该穴所能汇集于此的经脉,如对关元穴描述为:“关元,小肠募也,一名次门,在脐下三寸,足三阴、任脉之会。”“百会,一名三阳五会,在前顶后一寸五分,顶中央悬毛中,陷容指,督脉、足太阳之会。”“上脘,在巨阙下一寸五分,去蔽骨三寸,任脉、足阳明、手太阳之会。”诸多交会穴中,涉及手三阴经2个,手三阳经13个,足三阳经38个,足三阴、经21个。另一方面,对交会穴的操作进行了系统整理,如指出“百会……刺入三分,灸三……上痛,风头痛,目如脱,不可左右顾,百会主之”。交会穴的出现,为腧穴的归经考订提供了依据,扩大了腧穴的主治范围,对运用经络理论指导临床经络辨证、选穴均有一定的意义。如大椎为诸阳经之会,不但能治督脉项强、脊强反折等病证,而且能治发热、惊风、头痛等阳经病证;中极、关元为足三阴经与任脉之会,既能治疗任脉疾患,又能治疗肝、脾、肾的病变。

(4)募穴的厘定 募穴首见于《黄帝内经》。《素问·奇病论》指出:“此人者数谋虑不决,故胆虚,气上溢而口为之苦,治之以胆募俞。”《素问·通评虚实论》指出:“腹暴满,按之不下,取手太阳经络者,胃之募也。”《难经·六十七难》指出了五脏募,但未列出明确的位置。《针灸甲乙经》卷三记载:“中府,肺之募也,一名膺中俞;巨阙,心募也;中脘,一名太仓,胃募也;石门,三焦募也,一名利机,一名精露,一名丹田、一名命门;关元,小肠募也,一名次门;中极,膀胱募也,一名气源,一名玉泉;天枢,大肠募也,一名长溪,一名谷门;期门,肝募也;日月,胆募也;章门,脾募也,一名长平,一名胁次髎;京门,肾募也,一名气府,一名气俞。”其记载募穴11个,并着重阐述了募穴的定位和刺灸方法,为后世运用其治疗脏腑病证打下了基础。之后,《千金翼方》《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类经图翼》所载募穴与《针灸甲乙经》所载募穴数量相同,均为11穴,直至近代才补充心包募为膻中。

(5)背俞穴的厘定 背俞穴首载于《黄帝内经》,《 灵枢·背俞》记载了肺俞、心俞、肝俞、脾俞、肾俞的具体定位和刺灸之法。《素问·气府论》载“五脏之俞各五,六腑之俞各六”,提出了六腑之俞的含义,但没有具体名称和定位。《脉经》卷三提出了肝俞、胆俞、心俞、小肠俞、脾俞、胃俞、肺俞、大肠俞、肾俞、膀胱俞等的名称和位置,此时尚缺三焦俞、厥阴俞。《针灸甲乙经》在卷三中记载“三焦俞,在第十三椎下两旁各一寸五分,足太阳脉气所发。刺入五分,留七呼,灸三壮”。对三焦俞的名称、位置、归经、刺灸法都有详细的描写,补充了背俞穴的不足,后世《备急千金要方》又补充了厥阴俞,背俞穴的系统就此完善。

此外,《针灸甲乙经》还首先提出了下合穴的概念。《针灸甲乙经》卷三曰:“委阳,三焦下辅输也,在足太阳之前、少阳之后,出于中外廉两筋间,承扶下六寸,此足太阳之别络也。刺入七分,留五呼,灸三壮,屈身而取之。”指出委阳为“三焦下辅输”,此“下辅输”即为下合穴的雏形。

(三)丰富刺灸理论,立刺法灸法学之基础

1.确立刺法、灸法操作规范 与《黄帝内经》相比,《针灸甲乙经》在针刺深度、留针时间、灸的壮数上进行了更为细致的描述,为针灸的安全性及可操作性提供了参考。

(1)明确针刺深度 关于针刺深度,《 灵枢·经水》仅有某经针入几分的原则叙述,而《针灸甲乙经》则一一做了具体的说明。人体头面、颈部穴,背部、四肢末端、胸腋、胁肋等处穴,大腿穴、肩部穴、腹部穴,针刺深度最浅者刺一分,如天牖、颅息、少商、天井、中冲、少冲等。《针灸甲乙经》卷三云:“天牖,在颈筋间,缺盆上,天容后,天柱前,完骨后,发际上,手少阳脉气所发,刺入一分,灸三壮。”刺入二分的如完骨、天柱、鱼际、阳池、蠡沟、足临泣、小海等。《针灸甲乙经》卷三云:“完骨,在耳后,入发际四分,足太阳、少阳之会。刺入二分,留七呼,灸七壮。”最深者刺到2.5寸,如水道。《针灸甲乙经》卷三云:“水道,在大巨下一寸,足阳明脉气所发,刺入二寸五分,灸五壮。”总体而言,头面、颈部诸穴一般刺3分,肢末、背部、胸胁等处刺3~4分,肩部刺5~7分,腹部刺8~10分,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针刺,保证了针刺的安全。

(2)明确留针时间 对于留针时间《 灵枢》的论述是原则性的,而《针灸甲乙经》则补充了近200个常用穴的留针呼数,一般每次留6~7呼;少则留1呼,如少商;《针灸甲乙经》卷三云:“小肠上合手太阳,出于少泽。少泽者,金也。一名小吉,在手小指之端,去爪甲一分陷者中,手太阳脉之所出也,为并。刺入一分,留二呼,灸一壮。”多则留10呼,如下体;最多留20呼,如环跳、内庭、公孙等,显然较《黄帝内经》具体得多,后世各家之说多源于此。

(3)明确艾灸的壮数 《针灸甲乙经》一般为每穴、每次3~4壮,其中头部、颈、肩、背等处多为3壮;胸、腋、腹部多为5壮。最少者如后溪,灸1壮。《针灸甲乙经》卷三云:“后溪者,木也。在手小指外侧,本节后陷者中,手太阳脉之所注也,为输。刺入一分,留二呼,灸一壮。”最多者为大椎,灸9壮。《针灸甲乙经》卷三云:“大椎,在第一椎陷者中,三阳督脉之会,刺入五分,灸九壮。”个别如环跳穴,灸至50壮。《针灸甲乙经》卷三云:“环跳,在髀枢中,侧卧伸下足,屈上足取之,足少阳脉气所发。刺入一寸,留二十呼,灸五十壮。”这与现代临床应用基本一致。

2.明确刺灸禁忌 《针灸甲乙经》最早记载了禁针、禁灸穴的内容。《针灸甲乙经》的15个禁(慎)针腧穴,其中禁不可刺的有神庭、脐中、手五里、伏兔、三阳络、承筋、乳中、鸠尾,禁不可深刺的有上关、人迎、云门、缺盆,刺不可多出血的有颅息、然谷、复溜。这些禁针穴周围确实存在着一些重要脏器和血管,如果针刺不当,很有可能造成危险。但现代临床研究很多禁针的腧穴是可以进针行针的,这是由于当时人们对人体解剖学的认识有限,很难把握针刺的深浅,再加上针具的制作粗糙以及医疗卫生环境的不足所产生的局限性。《针灸甲乙经》还记载了26个禁灸穴包括头维、脑户、风府、承光……阳关、耳门、气街、瘛脉等,这些穴位广泛分布于头面、项部、躯干和四肢,以头面和颈部最多。这些部位有大的动静脉血管和神经分布,且当时灸法多以瘢痕灸为主,在这些部位施灸会造成皮肤烧烫伤,形成水泡,容易化脓且极易感染,所以禁灸穴的提出具有很高的临床意义。但随着后世针灸学的逐渐发展,以及灸器的进步,这些禁灸穴现在大多也可施灸,但是需要注意方法,如《备急千金要方》治“膈痫”“马痫”就曾有灸风府之法。

此外,《针灸甲乙经》对误刺、误灸某些穴位所造成的后果也做了论述,其中因误针引起不良后果的穴位有13个,因误灸引起不良后果的穴位有29个。如刺神庭诱发癫疾;灸脑户、风府、哑门引起失音;灸地五会使人瘦、不出三年死;灸天府使人逆气;灸经渠可伤神明;灸气冲致不得息;灸丝竹空引起目小及盲等。有的也许是针后出血过多造成,如针颅息出血多杀人;有的是刺中重要血管,如刺人迎过深杀人,似与刺中颈动脉窦引起血压突然下降而致昏厥有关;有的为针刺胸背、肩、腋等处过深而造成气胸、呼吸困难,如缺盆、云门;有的则是由于消毒不严或用化脓灸而引起感染,如针刺脐中导致“恶疡”、灸乳中“生蚀疮”等。

针灸疗效的好坏一方面取决于选穴是否恰当,取穴是否准确,另一方面也与操作方法的正确与否紧密相关。《针灸甲乙经》通过对魏晋以前的针灸方法进行总结,确立了针灸操作规范,明确了刺灸禁忌,提高了针灸的安全性,为后世刺法灸法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四)以病为纲,开针灸治疗学之先河

《针灸甲乙经》第七至十二卷,共六卷48篇,五万余字,对魏晋以前针灸的临床治疗经验进行了总结,主要论述了各种病证的病因、病机、证候、辨证、治疗原则、主治腧穴、禁忌和预后等,已经较为清晰地展示出针灸的辨证施治框架。其中涉及内、外、妇、儿、五官各科,其中内伤杂病计38篇,外感病计6篇,五官科病计5篇,外科病计3篇,妇科与儿科病各1篇。全书总结了临床各科病证200多种,如内科的外感热病、伤寒、脏腑病、黄疸、溏泄、癫痫、水肿等,外科的痈疽、浸淫、脱疽、痂疥等,妇科的妊娠病、带下病、月经病、不孕症等,儿科的惊痫、泄泻、脐风等,五官科的咽喉肿痛、暴瘖、耳痛、聋鸣等。记载针灸处方500多个,这些处方大多是现存晋以前其他古籍中没有记载的。书中所载各种病证的主治腧穴为历代针灸医家所遵循,直到今天仍具有较高的临床实用价值。这500多个针灸处方反映出《针灸甲乙经》一书在临床治疗方面的特点。

1.以单方为主  单方即以一穴治疗疾病的处方,在《针灸甲乙经》中所占比例较大的为一病一穴,或一症一穴,如《针灸甲乙经》卷十“阴受病发痹第一”中治疗痹证的处方即以单方为主。此外,也有一病多穴、一症多穴的,有的甚至多达20个之多。如《针灸甲乙经》卷七曰:“痃疟,取完骨及风池、大杼、心俞、上髎、、阴都、太渊、三间、合谷、阳池、少泽、前谷、后溪、腕骨、阳谷、侠溪、至阴、通谷、京骨,皆主之。”

2.多种腧穴配伍方法

(1)特定穴配伍 特定穴的选用是在辨别病证所属脏腑、经脉的基础上而定的,或选本经特定穴,或选表里经特定穴。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①五输穴的配伍。包括荥输相配、荥合相配、荥经相配、输经相配、输合相配、井井相配、井合相配、井经相配等。如《针灸甲乙经》卷七曰:“热病夹脐急痛,胸胁满,取之涌泉与阴陵泉,以第四针针嗌里。热病而汗且出,及脉顺可汗者,取鱼际、太渊、大都、太白,泻之则热去,补之则汗出。汗出太甚,取内踝上横脉以止之。”此为肾经的井穴涌泉配伍脾经的合穴阴陵泉,肺经的荥穴、输穴配伍脾经的荥穴、输穴等。

②原穴与荥 输穴的配伍。包括原输相配、荥原相配。如《针灸甲乙经》卷七曰:“痉,先取太溪,后取太仓之原(冲阳)主之。”即以肾经输穴(原穴)与胃经原穴相配使用。

③背俞穴与原、输穴的配伍。《针灸甲乙经》卷八云:“肺胀者,肺俞主之,亦取太渊。肝胀者,肝俞主之,亦取太冲。脾胀者,脾俞主之,亦取太白。肾胀者,肾俞主之,亦取太溪。”如取肺的原穴太渊配其背俞穴肺俞,治疗肺的虚损性疾病咳嗽、气喘。心俞配神门治疗心悸失眠、健忘,肝俞配太冲治疗肝郁胁痛、急躁易怒,脾俞配太白治疗腹胀纳差、消化不良,肺俞、脾俞、肾俞配太渊、太白、太溪治疗消渴等。

④俞穴和络穴(八脉交会穴)配伍。如《针灸甲乙经》卷八曰:“ 心胀者,心俞主之,亦取列缺。”

(2)前后配穴法 即胸腹部穴位与背部穴位配伍取穴方法。如《针灸甲乙经》卷九曰:“腹满不能食,刺脊中。腹中气胀引脊痛,饮食多,身羸瘦,名曰食晦,先取脾俞,后取季胁。”背部的背俞穴脾俞与腹部的募穴章门相配,即为前后配穴,也称俞募配穴法。

(3)表里配穴法 即相表里的经脉腧穴配伍取穴方法。如《针灸甲乙经》卷九曰:“腰痛不可以久立俯仰,京门及行间主之。”以足少阳胆经的募穴与相表里的经脉足厥阴肝经的荥穴相配,即为表里配穴。

(4)上下配穴法 即取腰部以上的穴位与腰部以下的穴位配伍取穴方法。如《针灸甲乙经》卷十二曰:“耳聋,取手足小指(《太素》云小指次指)爪甲上与肉交者,先取手,后取足。”耳聋取手部的少泽和足部的至阴,即为上下配穴法。

(5)远近配穴法 即病变局部穴位与远端穴位配伍取穴方法。如《针灸甲乙经》卷十二曰:“齿痛,颧髎及二间主之。”以牙齿肿痛取局部的颧髎和远部的荥穴二间相配,即为远近配穴,也称为局部和远道取穴法。

(6)左右交叉取穴法 即左病取右、右病取左的取穴方法。如《针灸甲乙经》卷九曰:“卒疝,少腹痛,照海主之,病在左取右,右取左,立已。”《针灸甲乙经》卷十二曰:“耳鸣,取手足中指爪甲上,左取右,右取左,先取手,后取足。”

3.针灸妇科、儿科独立成篇 《针灸甲乙经》第一次使针灸妇科、儿科独立成篇,说明针灸妇科、儿科自起源到晋代已逐步向专科发展。卷十二妇人杂病篇叙述了53种妇科疾病的症状和针灸治疗方法,病证包括月经病(月经过多、月经过少、月经后期、痛经、闭经、崩漏等)、带下病、妊娠病(子瘖、堕胎、小产或滑胎、难产)、产后病(产余疾、乳余疾)、妇科杂病(不孕症、癥瘕、阴挺、阴痒、阴寒、乳痈、阴痛)等。

如不孕症,《针灸甲乙经》卷十二称,绝子、无子、绝产、孕难,可以取上髎、脐中(神阙)、阴交、石门、关元、中极、气冲、商丘、筑宾、曲泉、阴廉、涌泉、然谷、昆仑治疗。不孕症与肾的关系密切,并与天癸、冲任、子宫的功能失调、脏腑气血不和有关,现在临床上治疗不孕症也多取用上述穴位。

《针灸甲乙经》第十二卷列“小儿杂病”,病证主要包括小儿惊痫、癫痫发作、泄泻、咳嗽、脐风、食晦、嗜睡、抽搐、遗尿、癃闭、疳积等,并有治疗方法。如小儿痫证,《针灸甲乙经》的取穴有本神、前顶、囟会、天柱、头临泣、缩筋、长强、攒竹、瘈脉、列缺、偏历、商丘、大敦、仆参、金门、昆仑,有的取头面部穴位,有的取手足远端穴位、督脉穴位,特定穴有络穴、经穴、郄穴、交会穴。

《针灸甲乙经》对于男性病证也有记述,但未专门列出。如“去衣”即阴囊水肿。《针灸甲乙经·卷九·足厥阴脉动喜怒不时发疝遗溺癃第十一》记载本病是因为“饮食不节,喜怒不时,津液内流而下溢于睾,水道不通,炅不休息,俯仰不便,趋翔不能,荥然有水,不上不下,铍石所取”,既指出阴囊水肿的病因病机,也形象地记录了该病的症状,并提出用铍针刺之放水而治疗。

《针灸甲乙经》在针灸治疗方面的成就是巨大的,以经络病候、脏腑病候为纲,将疾病进行分类,并对每一病证的临床特点、病因病机、发展转归、主治腧穴、刺灸方法等进行了详细叙述,形成了完整的针灸治疗学体系,晋以后的许多文献都把本书奉为经典加以引用。如葛洪《肘后备急方》治霍乱灸中脘,先吐者灸巨阙,治身面俱肿灸足内踝下白肉际;王执中《针灸资生经》治衄,灸上星;《续名医类案》载腰脊痛,灸申脉等,在实践中均取得了较好的疗效。

三、后世影响

(一)在针灸学的发展中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针灸甲乙经》对我国针灸学的发展影响巨大,起到了承先启后的作用。由晋到宋的针灸论著,如唐代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王焘的《外台秘要》中有关针灸部分也大多出自皇甫谧思想,尤其《外台秘要》几乎完全取材于《针灸甲乙经》。宋代王惟一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其穴位和适应证也基本上出自《针灸甲乙经》,在《针灸甲乙经》的基础上,增加了青灵、厥阴俞、膏肓三个双穴和灵台、阳关两个单穴。王执中根据《针灸甲乙经》《明堂经》等书,结合个人临床经验,将针灸学理论与临床实践紧密结合,撰写成《针灸资生经》。明清两代的针灸著作也多是着重参考本书而进行编辑的,如明代吴在《针方六集》首卷神照集考证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的循行,以及这些经脉上腧穴的定位,并记载了《针灸甲乙经》《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标幽赋》等书籍的刺灸法,在《针方六集》的分署集中,吴崑遵循《针灸甲乙经》的腧穴分部法,对腧穴主治进行了阐述。到今天,在厘定某个穴位的定位和主治,以及临床治疗时,也往往以《针灸甲乙经》为依据,现行高等中医药院校的《针灸学》教材也遵照《针灸甲乙经》确定的针灸基础、针灸技术、针灸治疗的模块进行编写。

(二)后世针灸学之教科书

《针灸甲乙经》注重理论与实际应用相结合,刊行之后,很快得到了医学界的高度评价和重视,故而确立了其在医学教育中的地位,后世将其作为学医者的必读之书,也是针灸传授的主要书籍。晋以后的许多文献都把《针灸甲乙经》奉为经典。唐、宋官方的医学教育,明确规定针灸学为医学院校学习的必修课,并以《针灸甲乙经》为授课及指导临床实践的主要依据。唐代将其列为太医院学习和考核医生的内容之一。《新唐书·百官志》记载:“医博士一人,正八品上,助教一人,从九品上,掌教授诸生,以《本草》《甲乙经》《脉经》分而为业。”《备急千金要方·大医习业》云:“凡欲为人医,必须诸《素问》《针灸甲乙经》《黄帝针经》《明堂流注》……诸部经方。”《外台秘要》卷三十九《明堂经》序曰:“《明堂》《甲乙经》,是医人之秘宝,后之学者,宜遵用之,不可苟从异说,致乖正理。”

宋代政府高度重视针灸学科的发展,将《针灸甲乙经》作为针灸科必读之书。王安石于1076年改革中医教育,将太医局从太常寺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立的教育机构,定期招生,统一教材,改变传统师徒相授及自学为主的中医教育模式,其中针灸科必修《素问》《难经》《诸病源候论》《神农本草经》《备急千金要方》《针灸甲乙经》等课程,铸造针灸铜人,开创了针灸模型教学的先河,培养了大批中医药与针灸人才。如宋代程迥的《医经正本书》曰:“太医令掌诸生医疗之法……诸生读《黄帝素问》《针经》《甲乙经》《脉经》,皆使精熟,博士一试,医令丞并季试也。”又曰:“古今方士言医道者多矣,宜折衷于《素问》、《难经》、《甲乙经》、张仲景、王叔和等书。”现在的高等院校中医药教材也将《针灸甲乙经》选录于《针灸医籍选》中,或将《针灸甲乙经选读》作为本科、研究生阶段的必修或选修课程。

(三)可用于协助校勘、整理古籍

《针灸甲乙经》最早、最完整地收集、整理了魏晋以前针灸方面的大量原始资料。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原著已经失佚,如《明堂》一书,唐代以后就已经失佚。《针灸甲乙经》保留了《明堂》的基本内容,使《明堂》中有价值的资料在《针灸甲乙经》中得以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从这方面看,《针灸甲乙经》具有不可替代的文献价值。光绪年间,定海黄以周从日本购得《太素》及杨注《明堂》第一卷,依杨上善《黄帝明堂经》残卷体例,根据《针灸甲乙经》来辑复《黄帝明堂经》,然辑本未见刊行,或辑而未果。中国中医研究院黄龙祥根据现有的《针灸甲乙经》《黄帝内经明堂》《外台秘要》等书籍,编辑成《黄帝明堂经辑校》,具有很高的学术和文献价值。

《针灸甲乙经》在后世校勘整理古籍,特别是校勘整理《黄帝内经》时发挥了较大的作用。范希曾在《书目答问补正》曰:“古类书不特所引佚文足资考证,即见存诸书,亦可订正文字异同。”宋代林亿等在新校正本中多次利用《针灸甲乙经》对王冰次注本《素问》进行校勘。如《气厥论》云:“大肠移热于胃,善食而瘦人,谓之食亦。”林亿新校正:“按《甲乙经》人作又。王氏注云善食而瘦人也,殊为无义,不若《甲乙经》作又,读连下文。”

隋、唐杨上善的《黄帝内经太素》是类编整理《黄帝内经》的著作,几乎包括了唐代所存的《黄帝内经》的全部内容。但由于现存《太素》已非完本,晚清学者萧延平在校正《太素》时,苦无善本,便多处征引《针灸甲乙经》的内容进行校勘整理。如《太素·卷六·脏腑之一》曰:“大则喜病胸痹、喉痹、逆气。”平按:“大则”下,《灵枢》《甲乙》有“多饮”之字,《甲乙》无“喉痹”二字。又如《太素·卷九·经脉之二》曰:“邪之始人于皮也,沂然起毫毛,开腠理。”平按:“沂”(《甲乙经》)作“淅”。

《针灸甲乙经》类编的方法对后代的医经整理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明代张景岳将《素问》《灵枢》合二为一,分为12类,名之曰《类经》,是类编整理《黄帝内经》的代表作。李中梓的《内经知要》,也是明代类编《黄帝内经》的较好著作。

(高希言 褚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