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家
阔别多年，兰珍玉兄妹再次相见，竟是在谢明川的葬礼上。
兰靖宇五年前便已承袭父亲之位，成了宣德侯，此次他奉旨南巡，一是视察江南一带，二是存了私心，想将兰珍玉这个妹妹接回家。
按理来说，丈夫尚在，即使他将兰珍玉带回京城，小住一段时日后还得将兰珍玉送回来，便是侯府，也没有强留出嫁女的习惯，谢明川又无大错，若想就此将兰珍玉留在京城，怕不是件易事。
“哼，他谢明川是个什么东西，带着我的乖女离家多年，如今我老婆子想见见女儿，还得看他的脸色！”
“你此次前去，定要将你妹妹带回来。”
老太君下了死命令，兰靖宇退出房门时，巧遇归家探望的兰惜玉。
兰惜玉一袭碧色袄裙，笑意盈盈，珠光满面，正牵着六岁的霍怜娇走来，见他面露难色，关切道：“兄长在为何事苦恼？”
“此番南巡，母亲叮嘱我务必要将小妹接回家……我观她脸色，似是想将小妹长留在京城。”
兰惜玉笑意一僵，打发了霍怜娇进屋同老太君说话，兄妹俩走到一侧才攀谈起来。
“既是母亲的意思，无论小妹是否愿意，兄长都得去问一问小妹。谢明川是个明事理的，定会劝劝小妹。至于小妹长住与否，待她归家之后再细细盘算也不迟。”
兰靖宇深以为然，冲兰惜玉点点头，“若小玉有你半分懂事便省心多了。”
兰靖宇一路舟车劳顿到达扬州，接连处理了几天公务，才抽出空来东阳县，却不想刚进东阳县的地界，听到的便是县令意外身亡的消息。
这些才算真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兰靖宇走进灵堂时，四周白幡飘动，前来吊唁的人多聚集在前院，倒显得此处比较萧条。
一大一小的人影静静跪坐在前边，听见身后的动静，兰珍玉头也不回，嗓音沙哑：“谢郎喜静，妾身便不招待贵客了，贵客若要吊唁谢郎，还请上前点上三炷香，随后便移步前院吧。”
“小玉。”
兰珍玉震惊地回过头，通红的双眼在看到兰靖宇的那一刻便再也忍不住落下泪珠，她颤抖着站起身，随后哽咽着扑到兰靖宇的怀中。
“兄长……”
兰靖宇将兰珍玉护在怀里，像儿时那般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拍打，“好了好了，兄长来了。”
注意到兰珍玉腿边的小尾巴，兰靖宇松开妹妹，慈爱地看着谢晗，等着兰珍玉介绍。
兰珍玉擦去泪水，将谢晗签到身前，向兰靖宇道：“兄长，这是宁宁。宁宁，快叫舅舅。”
谢晗怯怯地躲在兰珍玉身后，迎上兰靖宇温润的双眸，脆生生地唤了声舅舅。
“欸！”兰靖宇欣喜地应下，蹲下身来平视谢晗，柔声道：“宁宁能不能让舅舅抱抱？”
兰靖宇是个好舅舅，谢晗前世同他虽不亲近，但他无论做什么都想着谢晗，即使是在前世谢晗声名狼藉的情况下，兰靖宇依旧给谢晗添了丰盛的嫁妆送她出嫁。今生再见他，谢晗心中是抑制不住的亲切。
但她仍记得现在自己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是以谢晗先是看了眼兰珍玉，得到母亲的鼓励后，才向兰靖宇张开小手。
兰靖宇见谢晗并不排斥自己，大掌一握，香软的小团子便进了他的怀里，温热的触感熨得他心中愈发柔软，仔细打量过她的五官，发现谢晗竟与兰珍玉儿时十分相像，玉雪可爱。
唯一不好的一点，谢晗到底是谢明川的孩子，眉眼间能瞧见几分谢明川的影子。不过没关系，待他将谢晗带回侯府好好养上些时日，谢晗定能摆脱谢明川的模样，长得更加可人。
到底是小孩子，饶是心智已满二十的谢晗也抵挡不住困意，在兰靖宇怀中没多久便昏昏欲睡，睁不开眼。
察觉到谢晗的困意，兰靖宇悄悄调整姿势，让谢晗靠得更加舒服，没多久，谢晗便已安心睡着了。
见女儿睡着，兰珍玉怕累着兰靖宇，叫来下人将谢晗抱下去。
把小团子递出去的时候兰靖宇还有些不舍，但想到接下来要同兰珍玉说的话，谢晗不宜在场，他也只能目送丫鬟抱着谢晗远去。
“兄长此次来东阳县，可是为了公事？”兰珍玉替兰靖宇倒茶，话起家常。
“是也不是。”兰靖宇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茶水苦涩，还有一股潮味，想来是放了许久的陈茶，谢明川当真是该死，居然叫他侯府的明珠在这小地方过这种日子。
兰靖宇被一盏茶勾起了怒意，转念想到谢明川如今已死，又释然了几分。
左右小妹日后不用再过这种苦日子了，他该高兴才是。
“母亲叫我来接你回家。”
兰珍玉一怔，咬唇黯然道：“母亲她……还生我的气吗？”
兰靖宇拍拍她的头，“若是还生你气，怎会叫我来接你？小妹，母亲到底是疼爱你的。我出发前，她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将你带回家，大有些如果谢明川敢阻拦便叫我杀了他的架势。来此之前我也在为难，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你接回京城，你如今到底是谢明川的妻。威逼还是利诱，我想了无数的法子，却没想到，这谢明川是个没福气的……”
说到此兰珍玉又红了眼眶，兰靖宇想起自家妹子对谢明川的深情，忙打住了口：“如今他人早逝，你留在故地也是伤心，何不带着宁宁同我上京，侯府自然不会亏待她。”
兰珍玉惨然一笑，“母亲和兄长还记挂玉儿，玉儿自当感激。但……当初我嫁给谢明川时，到底闹得不太体面，若我同宁宁回家，也是给母亲和兄长蒙羞。”
“蒙什么羞！”兰靖宇眉眼一落，颇有些严肃地斥责道：“只要我与母亲还有一口气在，整个京城就无人敢嘲笑你和宁宁！”
兰靖宇软下语气，“好妹妹，近来母亲身子不大爽朗，念着你的次数也多了，你便不想母亲吗？”
兰珍玉如何能不想。
她的父亲一生只有母亲一个妻子，侯府中并无姬妾，父母膝下育有一子二女，在她兄妹三人中，她素来是最得宠的，年轻时因为嫁娶之事伤了母亲的心，如今分别多年，与其说她是不想见到母亲，不如说是不敢见。
因为有愧，所以不敢。
兰靖宇仍在循循劝诫，兰珍玉终是含泪点了头。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