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9章 脱节
敌人都是强兵,甚至是自愿的死兵。
在这种情形下,即便是宿卫六军之一的宗子羽林军,应对起来都颇为吃力。
至于那些混杂在宗子羽林军中的各家王府护卫,就更不用说了。
虽说他们装备更好,有些甚至还配有随身携带的弩机,在面对尔朱军探马时,这弩机关键时刻堪称救命神器。
然而,他们却常常不敌对手,甚至出现以多败少的情况。
有时候,羊盏率领的宗子羽林军里,一些百人幢刚听到那极具辨识度的弩机“咔嚓”声响,匆忙赶过去。
却只见己方士兵已惨遭屠戮,无主的战马惊慌逃窜。
而那刚刚发出声响的弩机,不知何时已到了远去的胡骑背上中。
但是虽然交换比可能并不好看,但他们也忠实的执行着自己的命令。
如同一道徐徐推进的骑兵幕一样,不断地扩展自己的势力范围,一路向西南方推进。
使得其余的中军右军后军行前进的十分轻松。
大军行进,体力消耗巨大,水源至关重要。
古往今来,因缺水导致军队在行军或作战中溃败的例子数不胜数。
不过,他们沿着伊水行军,完全无需为此担忧,众人精力充沛,一个多时辰时间又前行了十余里地。
这比正常的行军速度慢了些,主要还是保持体力。
一路上,所经坞堡庄园纷纷望风归降,态度比昨夜还要恭敬几分。
毕竟,昨夜归顺王师,多少还有投机成分,甚至期待能获得政治回报;
可如今面对近万大军,若还负隅顽抗,那可就太不明智了。
这也使得大军中携带的少量轻型攻城器械暂时无用武之地。
这些庄园此前虽迫于尔朱军的威胁,交出了部分物资和人手,但并未倾尽全力。
于是,崔祎陆续收纳了三百多能作战的部曲,以及同样三百左右可充作辅兵的民夫。
之所以只要各三百人,是怕人多心杂,难以管理,所以只挑选了最为健壮的留下。
有了三百民夫的协助,队伍行进愈发轻快。
又过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喧闹声。
一名背负令旗的骑从飞速赶来。
这匹马速度极快,几乎贴着地面疾驰,因拐弯过急,几乎被隐没在拉起的尘土当中。
就在看到前方有动静时,崔祎一侧的一人迅速跃马而出,身后数十名护卫骑从紧紧跟随。
先拦截再说。
来人虽跑得匆忙,但见到主帅崔祎,依旧沉稳地高声报告。
毕竟他出身前寒门士人,只见他紧急之间,说话条理有度。
三言两语,就说明前锋都督羊盏有急报。
前方出现敌军大队人马,羊盏已派军前去狙击,将其击破。
听闻此报,崔祎环顾四周,看向那些闻讯赶来的宗子羽林军中将领以及各大王府的司马,见他们都稍稍松了口气,自己心中也跟着放松了些。
他明白,这紧急情报反而鼓舞了士气。
此刻,崔祎在军中能获取的情报有限,索性下马,几步走上由耕牛牵引、数十壮汉在后面推着缓缓前行的三丈指挥大车。
他依旧身着那身黑漆绘制诸天阿修罗图案的黑光大铠,戴着面具。
左右的中军将士见主帅一步步踏上高台,不由齐齐望过来,发出一阵虽不高亢却充满精气神的欢呼,高呼“万胜”。
崔祎遥遥轻轻挥手示意,随后将目光投向远方。
所谓平原,即便地势再平坦,也存在着诸多可称作丘陵的土丘。
行走其间或许不易察觉,但站在高处远眺,就会发现这些丘陵组成的地势,如同层层鱼鳞,在眼前依次展开,向目力不及的远方蔓延。
这洛南平原的大好河山就在其人眼前暴露无疑。
波光粼粼的伊水,流速并不湍急,那些小丘陵在眼前依次排列。
在崔祎目力所及的更远处,也就是羊盏所率部队前进的方向,他能看到疾驰的马匹扬起的烟尘。
在烟尘之中,有类似河底金沙被太阳映照的金光闪烁。
不用问,那便是前方精锐骑兵所穿的明光大铠,随着马匹的起伏在他目力极限处闪动。
再往更远处,有近三百左右的胡人骑兵,虽不算丢盔弃甲,但也是盔歪甲斜,狼狈地向远方逃窜。
崔祎视力颇好,之前围猎时,总能比一同参加的宗子羽林军兵士更快发现飞出的野雉或藏身灌木后的兔子。
只是往往看得见却射不着,不过这对主将而言倒也合适。
此刻,崔祎看到羊盏率领的前军被那数百胡骑引得一味向前,心中隐隐不安。
这些胡骑看似败退,可像崔祎这般登高望远、纵观全局的人,却能隐约察觉,他们与其说是败退,不如说在逃散中自有章法。
还不时回身抛射出一波波箭雨,不像是真败,反倒像是在故意撩拨诱使敌人来追。
果然,数次扑空后,双方在马上对射,羊盏手下难以占到便宜。
原本稍作收敛的追击速度越来越快,不知觉,马后拉起的尘土已经是越来越大。
而身处第一线的人,无法纵观全局。
即便年轻勇猛的羊盏,此前参与过的最大阵势,也不过是率领几十到上百人突击几百人的军队。
每次都是作为先锋闯将,所当者破、所击者服,却从未作为一整支大军的一环而参与作战。
崔祎已然看出敌人意图。
这些人打不过羊盏是真,败退也是真。
但败而不散,肯定另有目的。
不太可能是为了伏击前军。
这里是平原,前军都是骑兵,伏击的是步兵,没有这个条件。
如果伏击的是骑兵,他们还有备马,不行就跑。
等你追过来,过程中杀不了几个人,而你的马速也消耗没了,然后撞上中军。
这样看来,他们要的,恐怕是使我的前军和中军相互脱节。
如此一来,敌军无论是直接攻击中军,还是打右军,都有了战术选择的空间。
既然敌人已做出这般安排调度,那就说明其主力此刻离此地应该不远了。
可自己派出的斥候探马,竟毫无消息传来。
崔祎当即努力保持仪态,不让周围人揣测到内心想法,沉稳说道:
“速传我令给前军都督羊盏,令他切勿轻易被敌军左右,致使前军与中军脱节,尽量兼顾前军周全而徐徐后撤。”
这是派斥候亲自传令,最慢的,也是最准确的一种军令传达方式。
元戎命令一下,立刻有身后骑从不问缘由,飞马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