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争辩
万国驿馆。
黎国使臣高元宗下榻之处。
沈逸尘坐在院中焦急地等待消息。
如果不是外面有一群士兵在看守，他早就自己出去寻找证据了。
那些士兵清一色都是金吾卫，平时负责皇城的治安，禹皇专门调遣了一部分帮沈逸尘查案。
当然，这只是表面说法，实际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沈琳雪不久前已经离开。
沈逸尘并没有挽留，也没有告诉对方案件的具体情况，他怕沈琳雪一着急直接把自己的推理告诉禹皇。
他还没有找到证据，所以暂时不能把那些猜测泄露出去，否则一旦让凶手知道就更难破案了。
高元宗之死干系重大，自己想洗清冤屈就必须让黎国信服，而想让黎国信服就一定要有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沈逸尘愈发焦躁不安。
他是上午来的驿馆，现在看太阳应该是下午两三点钟，也就是说曾奇已经出去了好几个小时。
“怎么还没回来？”
沈逸尘在院中来回踱步，反复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
万一曾奇找不到任何证据，那自己想活命就只能靠皇姐和亲。
虽然跟沈琳雪待的时间并不长，但他能感觉到这位公主对自己的疼爱。
刚才对方见到自己的时候，开口第一句话并不是责备，而是帮自己整理衣服，询问自己有没有受伤，甚至还给他带了银耳莲子汤。
一个如此疼爱自己的人，他怎么忍心让对方为自己受苦。
就在沈逸尘坐立不安的时候，一道人影火急火燎跑进了驿馆。
“殿下！有发现，有发现！！！”
来人正是曾奇。
曾奇将一个木盒呈到沈逸尘面前：“殿下，您看，这是不是您说的那件东西。”
沈逸尘将盒子缓缓打开。
下一秒，他笑了。
如释重负地笑了。
自己猜的没错，凶手果然是此人，这件东西竟然也还在。
接过木盒，沈逸尘问道。
“可是在那人家中找到的？”
曾奇连连点头。
“不错，就是在他家里找到的，此人一上午都没有出门，直到未时（下午2点）才独自离开，卑职抓住机会赶紧进去搜查，最后在米缸里发现了这个木盒。”
“不光如此，卑职还查到他前几天去过城南迦叶寺，不过既没有烧香也没有拜佛，只是转了一圈就走了。”
闻言沈逸尘神色更喜：“好，如此甚好，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收起木盒他看向曾奇。
“曾大人，可否帮我带句话给宫里，就说高元宗一案真凶已经找到，我要自证清白。”
曾奇语气无奈。
“这个忙卑职恐怕帮不了殿下，卑职虽在刑部任职，但只是一个六品员外郎，平日里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进宫带话了。”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卑职进来时看到金吾卫中郎将就在门外，陛下既然派他跟着您，想必就是为了方便沟通。”
沈逸尘尴尬一笑：“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走吧，去找中郎将。”
若是平时，自己想进宫何须这么麻烦，如今命案在身，连说句话都要找人代传。
……
皇宫。
文露殿。
禹皇坐在首位神色凝重。
殿内大臣分列两行沉默不语。
大殿中央，黎国三公主莫安阳面色阴沉。
就在刚才，沈琳雪孤身求见。
对方一进来就表示要去草原和亲，语气不带丝毫犹豫。
而作为和亲的条件，她要求禹皇赦免沈逸尘。
这番话不仅震惊了诸位大臣，也让莫安阳倍感意外。
沈琳雪号称大禹第一美人，想娶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就连突勒可汗都几次派使者不远万里求亲。
如果对方真愿意嫁去草原，到时禹皇再搭上一批丰厚的嫁妆，那北疆数年之内应该不会再有战事。
一旦北疆无忧，黎国的地位就会大幅降低。
想到这里，莫安阳不禁在心中暗骂：“真是个贱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求见。”
平复了下心情，她看向御阶之上。
“禹皇陛下，突勒大军已至边关，纵然今日可以退兵，但下次呢，大禹有多少公主可以和亲，国库又有多少金银可以作为嫁妆，突勒可汗贪得无厌，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届时您又准备牺牲哪位公主换取安宁。”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禹皇握着龙椅的手都不由攥紧了几分。
不等大臣们反驳，沈琳雪抢先道。
“和亲是我大禹的事，与你黎国无关，再者，本公主是自愿往突勒和亲，何来牺牲一说。”
莫安阳冷笑：“自愿？你倒是自愿了，可其他人呢，难道大禹所有公主都是自愿和亲？”
“你…”沈琳雪把头撇向一边不愿与对方争辩。
的确，不是每一个公主都愿意和亲，甚至可以说，就没有哪位公主愿意和亲。
远嫁他国，父母亲人无一个在自己身边，被欺负了都不知向谁诉苦。
久而久之便郁郁寡欢，最后在大好年华凄然离世。
见沈琳雪不说话，莫安阳接着道。
“据我所知那突勒可汗性情暴戾，为人阴险，长得也又老又丑，你是多么不要脸居然想嫁给他，别以为生了一副好皮囊就能左右大局，我告诉你，高将军之死，尔等若不给本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上书父王让他发兵辽州。”
什么！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纷纷惊呼。
居然要发兵辽州，这黎国公主疯了吗。
御阶上，禹皇眉头紧锁。
辽州是大禹东北方的门户，此地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沈业当即开口道。
“安阳公主，高将军之死朕也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看这样如何，朕愿意向黎国赔偿一批金银，外加各类军械粮草若干，此事可否就此作罢。”
“不行，我大黎不要金银，要赔就赔辽州之地。”同样没有任何犹豫，莫安阳直接拒绝。
钱财粮草固然珍贵，但哪里比得了辽州之地。
只要拿下辽州，以后黎国进可威胁中原，退可固守边关，如此要地岂是区区金银粮草能比。
见莫安阳态度坚决，左相姚谦站了出来。
“安阳公主，做人不要太贪婪，辽州乃我大禹重地，岂是你一两句话就能拿走的，陛下已经许你金银、粮草、军械作为补偿，今日之事不如就此作罢，这样对大家都好，否则突勒铁骑扣边，你我两国臣民都将深受其害。”
闻言莫安阳冷哼一声。
“你还知道突勒铁骑扣边自己讨不了好，我告诉你，今日之事，要么杀沈逸尘为我大黎将军偿命，要么就拿辽州之地来换，其他的，想都别想。”
“父皇，不可。”莫安阳话音未落沈琳雪便跪下求情：“父皇，尘弟还小，犯错在所难免，还望父皇饶他一命，儿臣愿往突勒和亲，保我大禹免受战乱之苦。”
说到最后沈琳雪眼眶湿润。
龙椅上，禹皇眉头紧锁。
杀子、嫁女、割地。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自己必须在其中选择一样。
杀子，自己将在史书留下骂名。
嫁女，可为大禹赢得喘息之机。
割地，此举无异饮鸩止渴。
其实他早就决定杀沈逸尘来安抚黎国，但沈琳雪突然提出愿往突勒和亲。
此事若成，那大禹将有数年喘息之机。
因此禹皇不得不考虑沈琳雪的意见。
朝堂上，文武大臣与黎国使团争吵不休。
有人主张和亲换取安宁。
有人主张增加赔款安抚黎国。
还有人主张杀沈逸尘平息事端。
此时的文露殿婉如市集喧闹不堪。
禹皇没有采纳任何一方的意见，他还在思考。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选择将左右整个禹朝的命运。
在众人争吵的同时…
皇城门口，几道人影从一辆马车上先后落地。
提前收到消息的曹南早已在此等候。
简单交谈几句。
曹南转身朝文露殿所在的方向快步跑去。
朝堂上的争吵还在继续，双方皆是怒发冲冠，甚至都在扬言要发兵征讨对方。
龙椅上，沈业深吸一口气，他累了。
再吵下去，别说应对突勒，大禹恐怕又要多出一个敌人。
或许自己一开始的选择就是最好的，人死而祸乱息。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够了！”一声怒喝，殿内鸦雀无声。
大禹众臣纷纷退回原位，黎国使团也将目光转移到首座位置。
下一刻，沈业缓缓开口。
“此事朕已有决断，杀…”
就在他要说出自己想法的瞬间，一道尖锐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
“急奏！”
“急奏！黎国使臣高元宗被害一案，十三皇子已缉拿真凶，现于殿外求见。”
“急奏！黎国使臣高元宗被害一案……”
曹南提着宽大的官服边跑边喊，还未到殿前台阶就已经摔了好几跤。
几个小太监看到这一幕赶紧过去把他扶起。
曹南顾不得整理仪容，他连滚带爬扑进大殿：“陛下，有急奏，黎国使臣高元宗被杀一案，十三皇子已缉拿真凶，现于殿外求见。”
扑通一声，曹南直接跪着进了文露殿。
他趴在地上重复着之前的话语，殿内众人则是面面相觑。
御阶之上，沈业微微皱了皱眉。
“曹南，你刚说什么，不要急，慢慢说，把话讲清楚。”
闻言曹南喘着大气道：“启禀陛下，黎国使臣高元宗被杀一案，十三殿下已将真凶缉拿，现正与金吾卫中郎将等人于殿外求见。”
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十三殿下缉拿住了真凶？我没听错吧？
众人窃窃私语。
显然大家都不相信那个纨绔皇子会查案缉凶。
禹皇目光扫过朝堂，沉默片刻他开口道：“宣十三皇子沈逸尘进殿。”
宣十三皇子沈逸尘进殿！
一道又一道声音自高台向外传去。
殿前广场上，沈逸尘带着曾奇等人在此等候。
听到禹皇宣自己，他这才迈开步伐朝那古老而恢宏的大殿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王朝的皇宫。
威武的石狮、庄严的宫门、金黄的琉璃瓦、巍峨的殿宇。
只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权利的震撼。
行至殿前，曾奇语气有些颤抖。
“殿下，您自己进去就行，卑职就在殿外候着，若有需要您再招呼卑职。”
按照大禹规制，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上朝，因此这也是曾奇第一次进入皇宫。
面对这气势恢宏建筑，他内心难免有些畏惧。
沈逸尘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没事，一起进去吧曾大人，此案能顺利勘破也有你的功劳。”
曾奇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妥吧，陛下又没宣卑职。”
沈逸尘摇了摇头：“既是破案，自然越严谨越好，你不进去，有些事单靠我一个人还真说不清。”
整理了下仪容，沈逸尘大步迈入殿中，曾奇则躬身低头跟在他后面。
见沈逸尘入殿，大臣们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莫安阳跟沈琳雪也看向二人，只不过她们的眼神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怨毒。
“儿臣见过父皇。”
“刑部员外郎曾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中央，沈逸尘躬身行礼，曾奇则跪呼万岁。
禹皇轻轻摆了摆手：“免礼，曹南说你抓住了真凶，可有此事。”
沈逸尘点头。
“不错，关于黎国使臣被杀一案，儿臣已知晓真凶是何人。”
“知晓？”听到这句话一旁的莫安阳不禁冷笑：“也就是说没有证据，那本公主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随便找了个死囚来给自己顶罪。”
莫安阳这番话并没有让沈逸尘意外，相反，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是这种态度，否则也不会坚持寻找证据了。
转过身，沈逸尘语气平和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就不会来这里了，关于此案的凶手以及相关证据，金吾卫已将其带至宫门外，随时可以开堂审理。”
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居然把凶手都带来了，看来待会儿有一出好戏要上演。
莫安阳语气依旧冷漠：“连替死鬼都带来了，好啊，那就把他请上来，本公主还真想看看，你怎么给自己脱罪。”
沈逸尘没有答话而是看向禹皇。
禹皇点了点头：“带上来吧，既然你说有证据，那就当着朕的面直接审理，正好诸位大臣与黎国使团都在，也让大家看看你审的有没有问题。”
闻言沈逸尘朝曾奇使了个眼色，曾奇赶紧躬身退场。
片刻后，他带着一队金吾卫以及两个箱子返回大殿。
金吾卫押着四个人，三男一女。
此四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在案发前拜访过高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