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果茧房

血月当空，苏砚赤足踏过满地腥稠时，腕间银铃正在发出濒死的嗡鸣。那些白日里还鲜活着的村民，此刻像被戳破的皮影戏偶，血肉从七窍中喷涌而出，在半空凝成无数条通向凌晏心口的血线。

“你拿整个青萝村当祭品？“苏砚挥剑斩断最近的血线，粘稠液体溅在脸上竟是温的。被斩断的血线突然化作毒蛇缠住剑身，鳞片摩擦声里混着张婶的声音：“砚丫头...为什么要逃...“

凌晏倚在青铜祭坛边低笑，心口的契约印已蔓延成蛛网状。他指尖勾着半块青铜镜残片，映出苏砚背后缓缓成型的血傀儡——正是三百年前被她斩杀的十二巫祝。

“这是你的因果茧房。“他弹指击碎袭来的血箭，玄铁锁链从祭坛底部钻出，捆住苏砚脚踝将她拖向阵眼，“当年你为斩轮回线屠尽巫族，如今每杀一个傀儡，现世便有千人偿命。“

苏砚的剑锋在巫祝咽喉处硬生生停住。血傀儡顶着王屠户的脸咧嘴一笑，菜刀砍在她肩胛时喷出的却是凌晏的血。她这才发现两人伤口竟彼此相连，凌晏心口的蛛网已爬上她锁骨。

“痛觉共享的滋味如何？“凌晏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手指蘸着两人混合的血，在她脊背画出献祭符文。苏砚反手扣住他命门，却被突然翻涌的记忆淹没——

百丈青铜门前，凌晏握着她的手将剑刺入巫族大祭司眉心。血雨里他咬破她耳垂呢喃：“以巫族圣女之血为引，可改天地契约。“而此刻她背上的符文，正是当年弑亲证道的血咒。

血傀儡的攻势突然停滞。苏砚趁机挣开锁链，却发现凌晏右臂浮现出与村民相同的青黑纹路。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蛛网中心竟嵌着块青铜镜碎片：“当年你留下的诅咒，如今轮到我来还。“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十三根青铜柱破土而出。每根柱上都浮现出他们前世的画面：镜渊血战、城楼诀别、最中间那根刻着凌晏剜出月魄为她续命的场景。苏砚触碰柱身的瞬间，时空骤然扭曲。

再睁眼时身处合欢宗炼情窟。十七岁的凌晏被铁链悬在离火阵中，合欢宗主正用金针刺入他脊背巫纹：“太阴之体做炉鼎最是滋补...“苏砚的剑比思绪更快，等回过神来，合欢宗主已化作冰雕。

“这是...你的过去？“她斩断铁链接住坠落的少年。凌晏眼底破碎的月魄尚在淌血，指尖却已缠上她发梢：“师姐又来试我定力？“

现实与幻境轰然相撞。苏砚发现自己在同时经历三重时空：此刻炼情窟中安抚着遍体鳞伤的小师弟；三百年前镜渊里与堕仙凌晏抵死缠绵；现世祭坛上正与浑身血咒的凌晏四唇相贴。

“找到真正的青铜镜。“三重凌晏的声音在识海共振。苏砚突然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最近那根青铜柱上——所有幻象中的凌晏心口都浮现出同样的镜片凹痕。

现实中的祭坛突然崩塌，血傀儡尽数化作青铜镜碎片。凌晏将她压在身下避开坠落的巨石，喘息间喉结擦过她唇畔：“你总是...这么乱来...“

地底传出龙吟般的轰鸣，真正的青铜镜从岩浆中升起。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万千缠绕的红线——每根都连接着苏砚与凌晏的伤口。她突然拽过凌晏的衣领吻上去，在血腥味中含糊道：“把你的诅咒...分我一半...“

青铜镜爆出强光时，苏砚看见凌晏眼底闪过恐慌。缠绕他们的红线一根根断裂，每断一根，现世某处便传来山崩之声。当最后那根连接心脏的红线绷紧时，凌晏突然捏碎青铜镜：“你承受不起！“

镜片割裂时空的刹那，苏砚窥见最残酷的真相——当年并非凌晏背叛，而是她自愿将记忆封入镜片。三百年前城楼之上，是她握着凌晏的手将剑刺入自己心口，为的竟是保住他未被污染的半块月魄。

时空乱流中，凌晏用锁魂链将苏砚推出裂隙。最后映入她眼帘的，是他被青铜镜吞没时释然的笑：“这次，别再找我...“

苏砚在青萝村祠堂醒来，掌心攥着半块带血的镜片。晨光中村民们正在院外说笑，仿佛昨夜血月从未存在。当她颤抖着触碰镜片时，里面传来凌晏最后的叹息：“因果茧房，本就是你我共织的罗网。“

祠堂供桌突然塌陷，露出地宫入口。百级台阶下的青铜棺里，躺着与凌晏容貌相同的男子。棺椁刻着：巫族圣子凌晏，殁于承天十三年。而那个年份，正是她前世自戕的三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