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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沈念劝架!请唤我小太岳

六科廊房内。

马自强看过王锡爵递来的国子监京察文书,心情一下子转怒为喜。

内阁对翰林院确实偏私了!

吏部和都察院对国子监学官考察的条目远多于翰林院官。

且甚是严苛。

一方面,确实是因翰林院被誉为内阁外署,地位独特,事事皆会被优待。

另一方面,国子监学官不太争气,虚谈卖乖、沽名钓誉、聚众讲学批评朝政者甚多。

这次被贬谪外放的官员足足有十三人。

当然。

也有可能是左都御史葛守礼和吏部尚书张翰为博清名,逢迎一向反对务虚之风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刻意针对国子监。

总之一句话。

国子监确实被京察整得有点惨。

当下的大明。

诸多官员都崇尚心学,追求个性。

尤其是一些学官们,因仕途不顺,前景无光,又被考成法折磨,便以著书讲学留名,经常发表一些抨击时政的言论,矛头直指张居正。

这让王锡爵甚是头疼!

但天下风气就是如此,他亦无力改变。

马自强轻捋胡须,道:“王祭酒,朝廷对国子监的京察确实严苛了一些,但这条条框框写得明明白白,并无逾矩之处。”

听到此话,王锡爵两眼一瞪。

“马学士,若翰林院遭此待遇,恐怕暴跳如雷的就是你了,莫站着说话不腰疼!”

随即,王锡爵又看向葛守礼与张翰。

“葛总宪、张尚书,你们不能投上所好,专门欺负我们国子监,下官也看过詹事府、左右春坊、还有钦天监的京察文书,力度皆宽于国子监啊!”

“咳咳……”

左都御史葛守礼干咳一声,缓缓道:“王祭酒,京察之所以对国子监学官严苛,乃是因国子监学官在近两年高谈阔论,多次抨击考成法,动摇朝堂新政,首辅甚是不悦!”

王锡爵长呼一口气。

“葛总宪,你终于说实话了!”

“下官承认国子监学官确实喜议朝政,但此乃天下学风使然,天下有几个书生士子不议政,外放几名官员能解决问题吗,越这样做,他们的反抗将会越激烈!”

“京察与考成法能堵住官员之口,但能堵住天下读书人的悠悠之口吗?”

“王锡爵,书生意气!书生意气!你再乱讲话,老夫与葛总宪一同弹劾你!”吏部尚书张翰气愤地说道。

“唰!”

王锡爵卷起衣袖一挥,高声道:“下官不在乎!”

“京察不公!下官必须要讨一个说法,二位若给不了,咱们便去内阁!内阁给不了,咱们便去御前辩论!”

王锡爵的嗓门非常大,但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他看似鲁莽,实则贼着呢!

他在逼吏部和都察院松口。

若单枪匹马去内阁,换来的大概率是张居正的一顿臭骂。

葛守礼和张翰也都是老狐狸,微微眯着眼睛,如入定了一般,将王锡爵晾在一旁。

王锡爵见强硬无用,当即放低声音,开始卖惨。

“葛总宪、王尚书,下官管理国子监这个摊子甚是不易啊,那群学官若闹起来,我……我只能让他们来吏部、都察院来闹了!”

说罢,他又看向马自强。

“马学士,他们若闹起来,高喊京察不公,翰林院也绝对躲不过去,京察必然变严,为了翰林院,你也要替国子监说句话啊!”

马自强暗骂王锡爵无耻。

后者实乃害人不利己,竟要将翰林院拉进去。

沈念望着王锡爵的表演,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当下为官者,就是要如王锡爵这样,能硬着骨头,也能软下身条,演技还要出众,才有前途。

他掌管国子监也确实不易。

那群吊书袋的学官大多天天高昂着脑袋,引经据典,怀揣“牺牲别人、成就自己,拯救大明”和“心怀治国良策,然朝廷不用”的优越感,动不动就要与人大辩一场。

但真让他们干实事,又都是废物。

马自强推锅说道:“京察之事,乃都察院与吏部主办,与翰林院无关!”

顿时。

场面再次僵持了下来。

王锡爵面对这三个老狐狸,很难占上风。

这时,王锡爵看到了一旁的沈念,朝前走了两步,道:“你可是沈念沈检讨?”

说罢。

王锡爵竟躬身朝着沈念拱手。

沈念连忙还礼。

一个从四品向他一个从七品行礼,他哪受得住。

“沈检讨,你值此一拜!你被陛下称赞讲学出奇出新,值得我国子监的所有学官学习,改日定向您讨教!”

“不敢!不敢!”沈念再次拱手。

这哪是讨教,分明要斗辩。

马自强见王锡爵盯上了沈念,当即道:“王锡爵,莫乱攀扯,国子监的学官们整日乱言,吃着朝廷的饭,砸着朝廷的锅,你能怪谁?”

“国子监砸朝廷的锅?马学士,既然你这样想,咱们便直接去内阁吧,我倒要看看天下到底有没有公道,今年之京察到底违不违祖制?”

“葛总宪、张尚书、二位先请!”

听到此话,葛守礼、张翰、马自强都皱起眉头。

王锡爵若真在内阁闹起来,这次京察就热闹了。

那群学官的嘴比科道言官们的嘴都厉害,且最会借圣贤之名拉虎皮,闹腾到最后,内阁只能和稀泥。

这一刻,沈念忍不住了。

“王祭酒,下官劝您最好不要这样闹?”

“为何?”

“当下,考成法正如火如荼进行,谕旨朝下而夕奉行,万里之外,无人敢懈怠,如疾雷迅风,吏治之明,史所罕见!”

“唯有一物,是为阻碍,便是天下学官士子之口。”

“下官以为,朝廷为考成法施行顺畅,整顿吏治之后,下一步便是整顿天下学风!”

“王祭酒,无论是为国子监稳定,免于官场动荡,还是为了个人前程,下官都建议你,接受京察,安抚学官情绪。若闹起来,恐怕……”沈念欲言又止。

“你是说,而今国子监的京察只是前菜,下一步将整顿天下学风?”

细思则恐。

王锡爵顿时有些发愣,细细思考起来。

自新政以来,张居正向来雷厉风行,整顿了吏治,下一步真有可能是整顿学风。

国子监的学官们若反抗,张居正还真敢将他们一锅端。

王锡爵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越大。

顿时,心慌了。

再闹。

整个国子监就要掉入万丈深渊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知进退。

当即。

王锡爵朝前拱手道:“葛总宪、张尚书,下官接受京察结果。”

说罢,转身离去。

而此刻。

葛守礼和张翰都看向沈念,然后相视一笑。

他们早就知晓张居正即将整顿天下学风,只是不能说。

没想到竟被一个翰林检讨戳破了。

此刻,马自强反应了过来,拱手道:“葛总宪、张尚书,今日就当我二人未来。”

葛守礼与张翰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对大家都好。

这一刻,沈念也反应了过来。

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聪明,为四位红袍高官解了局,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棋子。

官场水深,他还须练。

片刻。

待马自强与沈念离开六科廊房。

葛守礼朝着张翰道:“此子有谋略,没准儿又是一个张太岳!”

……

五月初三,如沈念所料。

来自张居正的一份整饬学政以振兴人才的奏疏,令整个京师的读书人都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