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北宋京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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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父子辩论

待苏过抵达南都应天府时,开封尚无新消息送达,苏轼正整理行装,预备南下常州。见苏过前来会合,苏轼赶忙问道:“缘何至此?去信不是让你在江宁府等候吗?我南下自会前往王荆公处接你。”

苏过在路上已斟酌好言辞,急忙拉过苏轼,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官家病重,恐怕朝廷生变。”

苏轼悚然一惊,想当然地认为是苏过从王安石处听闻,忙道:“那荆公作何说法?”

“先生并未言明,”苏过含混其词道:“我此来便是想问爹爹,若朝廷有意起用,爹爹是否愿回开封?”

苏轼从未考虑过这些,毕竟刚接获朝廷准许他于常州居住的旨意,正在憧憬陶渊明般的暮年生活,故而迟疑道:“朝中岂有我之席位?”

苏过拍了拍额头,甚是无奈,道:“爹爹不妨思量一下何人继位?”

苏轼的才华并不在政治方面,此时才回过神来,说道:“自然是六皇子佣继位,太后娘娘垂帘听政了。”

“正是如此,”苏过接口道:“太后娘娘对新法的态度尽人皆知,若有变故,爹爹必在起用之列。”

苏轼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教诲,面上有些难堪,转念一想此乃自己之子,便捋须笑道:“甚好甚好,看来这数月在荆公处颇有收获。”

这一年,苏东坡已年届五十,不复往昔的豪情壮志,反倒有些艳羡晚年的王安石,能够超脱尘俗,纵情于山水之间。官场既能磨砺一个人,亦能摧垮一个人,然而对于他们这般君子而言,并不在意仕途,朝廷用则用,不用则退。苏过接着问道:“爹爹会回开封去吧?”

“朝廷若有旨意,为父岂敢违抗?”苏轼答道。

苏过又言:“爹爹无非是对当今执政者不满,若有契机,想必也想力挽狂澜。”他依旧试图在苏轼这里将新法与新党区别开来。

苏轼轻抚苏过的头,几日不见,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些,慨叹道:“去见见你母亲兄长吧,莫要整日思忖这些。”

寻求平等交流无果,苏过怏怏不乐地退下了,出门时仰头叹息:“十四岁到底还是年幼了些啊!”

幸而王夫人和苏迨见到他都甚是欢喜,苏过的烦闷才稍得缓解。

未几,传来官家病重无法理政的消息,立储的传言甚嚣尘上,有传言太后欲立亲子雍王赵颢为继,兄终弟及。

苏轼忧心忡忡地滞留南都等待最新消息,苏过在旁言道:“此定是有大臣妄图谋取册立之功,才散播如此谣言,太后定然不会如此。”

苏轼疑惑道:“现今朝中大臣除了和事佬的王相公,皆是新党之人,你究竟是何立场?”

苏过咳嗽两声,肃然道:“爹爹此言有党同伐异之嫌,我自是站在公理一方。”

“我日前说错了,你这巧言令色的做派定然不是从王荆公处学来的,”苏轼问道:“你母亲也与我说,感觉你落水后与往昔大不相同,是何缘故?”

苏过自然还是那套说辞,“那次之后,孩儿亦觉得脑海中似是突然多了许多事物,甚为怪异。”

装痴卖傻向来是儿子应对老子的良策。

苏轼轻摇其首,对于自己的儿子,还能有何他法,唯有再次接纳罢了。

三月初一,太后垂帘听政之讯果然传来,同时立官家六皇子佣为太子,更名赵煦。

三月初五,皇帝驾崩。

三月初六,噩耗传至南都,苏轼闻之,即刻举哀挂服。

直至四月初,苏轼一家方才离南都,往常州而去,苏过实难耐苏轼一路游山玩水,遂独自径直往江宁王安石处。

朝中风云变幻,太皇太后四月临朝,旋即召吕公著于扬州,任侍读,召司马光于洛阳,起知陈州,始行人事之变。苏轼彼时尚在江南游历,自然不知此二人已同时举荐自己。

苏过至王安石处,老人犹沉浸于悲痛之中,论知遇之恩,神宗皇帝于他自是有别于他人。

言及皇帝,亦非易事,北宋锐意进取之神宗与哲宗皆不长寿,着实可惜。

苏过陪王安石静居江宁,此时此段历史他已无力改变,其首要之务乃保住新法之种子,继而堵住苏家兄弟之口,力阻党争激化至私怨,以待哲宗亲政之日。

非苏家兄弟不开炮则万事顺遂,实他人苏过暂亦无能为力,唯能挡得一人是一人耳。眼下局势渐趋明朗,只能先竭力使苏家于此番变天中少结仇怨,以免哲宗亲政后之清算。

此后日子复归平淡,现今朝中皆新党掌权,首相王珪乃不肯让位之人,太皇太后亦只能徐图之。

然未久,同年五月十八日,王珪卒于任上,新党蔡确接任左仆射,然章惇未得右仆射之位,授知枢密院一职,而司马光接任章惇所留之门下侍郎。

此时的苏轼也接到朝廷下令,复官朝奉郎,六月便起知登州军州事了,又是一路的游山玩水向北而去,苏过没有陪他,留在江宁守着王安石,坏消息即将接踵而至,想到这位老人的时日无多了,苏过不禁有些心酸。

王安石此时决然未曾料到,尚在神宗丧期,保守派已然决意全面废止其所推行之新法。本为君子之辩,开源节流之辩,国富民富之辩,然最终却愈演愈烈,继之者忘却初心,演变为生死相搏之党争。

是年十月,苏轼历经三月方自常州抵登州,甫上任五日,便接获朝廷九月所下之调令:以朝奉郎知登州苏轼为礼部郎中。稍作耽搁后,苏轼于登州观“海市蜃楼”,方启程赶赴京城。待其归至开封,时已元丰八年十二月矣。

由是观之,苏轼着实毫无政治敏锐性可言,无论升官抑或贬官,游山玩水始终居首位。

此间,范纯仁、苏辙与范祖禹等一众旧臣皆获起复,返归开封。虽有些任命遭章惇阻挠,然最终双方妥协,此乃后话。

苏过亦于除夕前,自江宁抵开封。未能陪伴王安石共度最后一春节,实乃莫大遗憾,然其仅知晓往昔历史,非能逆天改命之神,有些事亦属无奈。

无论如何,新岁将至,即为元祐元年,取神宗年号元丰之“元”,仁宗年号嘉祐之“祐”。此年号或欲弥合新旧党之纷争,或欲自元丰回归嘉祐,即回归祖宗之法。

然无论作何解释,新党之衰落皆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