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北宋京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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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乱世之抉择

元丰八年新春,苏过是与王家人共度的,虽言一家人,实则仅王安石夫妇二人而已。王安石长子王雱已逝,次子王旁神智有异,独居桐乡,二女亦皆出嫁,均不在侧。吴夫人乃王安石表妹,小其三岁,亦出身官宦世家,现年过花甲,对能言善辩的苏过甚是喜爱。

苏过在如此简约之环境中,徐徐适应着此时代之生活。

然尚在正月,便有官家龙体欠安之讯传出。

苏过所待之机至矣,遂主动与王安石谈及此事,言道:“官家欠安,吾欲归至父亲身侧。”

苏轼彼时在南都张方平处,距开封不远。

王安石惑然道:“此与子瞻有何干系?”

苏过略有惧意,又不忍欺瞒,踌躇须臾,含混释道:“万一朝廷有变,吾不欲父亲卷入此事。”

王安石凝视其良久,直看得苏过面皮发紧,方道:“非也,汝既已说服子瞻将汝置于吾身侧,岂会是如此明哲保身之人,如实道来!”

苏过无奈道:“先生何必逼吾,有些话吾实难言。”

一旦神宗皇帝驾崩,后事王安石自然亦能料想,苏过于此不愿言,无非单纯觉犯忌讳且不愿过多暴露,毕竟官家目下仅身体微恙而已,自己若表现得仿若先知,实非妥当。

王安石摇头道:“此间唯汝与老夫二人,直言无妨。”

苏过方道:“官家近两载身体欠佳,若有不测之事,皇子年幼,顺利继位,则势必由太后娘娘垂帘听政,而太后素对新法不满;若皇位继承生变……”

“继承不会出现问题,”王安石打断他,沉凝说道:“即便有一二小人作祟,也不至于乱了礼法。”

苏过心中暗自思忖,心想太宗的皇位不也是兄终弟及吗,那时太祖的儿子都已二十多岁,而如今未来的哲宗皇帝才九岁。

王安石又道:“太后临朝对你父亲而言未必是坏事。”

苏过叹息一声,无奈开始数落自己的父亲,说道:“自然是好事,但父亲若在州县,尚可造福一方,若在中枢,则必然会树敌满朝。”

王安石微笑着问道:“这是为何?”

“掌管一州,只需专注于百姓事务,尽心尽力即可,即便失败,也不过是被评为下等,还不至于遭受污蔑。”苏过解释道:“朝堂之上,非新即旧,像我父亲和范相公这样的仁人君子,迟早会被人吞噬。”

王安石见他说得在理,忆起往昔,也道:“当初老夫在任时,这二位便是被我驱逐出去的。”

“不,还是有所不同的,先生在位时,是为了国家大事而非个人恩怨,”苏过心想既然已经说了,不妨再多说几句,接着道:“往后就难说了。”

言外之意,自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王安石颔首,表示认同,毕竟乌台诗案的先例摆在那里,他担任宰相时,绝不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排除异己,又问道:“那你认为接下来谁会接任相位?”

苏过稍作迟疑,又想到历史未必会沿着原来的轨迹发展,于是鼓起勇气说道:“小子斗胆认为应当是司马君实。”

王安石再次点头,说道:“司马君实确实众望所归。”说完,他不禁有些落寞,此时他或许还没有料到司马光上任后会全面推翻新政,只是觉得新法的推行将会更加艰难。苏过也有些感叹,在原来的历史中,司马光自知命不久矣,决意在死前完成对新法的全面废除,而对废除免役法提出疑问的苏轼等人,不仅因此受到了排挤,还事实上造成了保守一派的分裂。

当然,苏轼从来都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党人,说他是蜀党之首还不如说苏辙是。苏过忍不住,劝道:“先生不可放弃,还未到那一步,就有转圜余地。”若历史没有改变,司马光的执拗可不亚于他王安石,废除新法之举不可阻挡。

王安石洒然一笑,说道:“老夫隐退江宁近十年,司马君实退居西京十五年,早已勘破世情,国事何能为?”

有些道理,历史上司马光开始都不敢留在开封,六十七岁的他刚完成了皇皇巨著《资治通鉴》,并不想离开安逸的洛阳,但最后还是被太后与其他保守派联合说动,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完成了对王安石新法的全面清除。

所以苏过担心道:“就怕他受人鼓动,最后日暮途远,不得不倒行逆施。”

王安石对此难以置信,只当是孩童妄言,劝诫道:“切不可胡言乱语,昔日老夫便对子瞻的纵横之术颇为不喜,你切勿效仿。”

苏过颔首应是,施礼道:“父亲这些年于地方为官,自然深知实干之利,早已不再如往昔那般口出狂言了。”需知苏轼此点乃是学自苏洵,其文章常故作惊人之论,又颇具巧思,实乃纵横家之习性,然其后仕途坎坷,屡遭贬谪,文风方变得流畅务实。

此点王安石亦是知晓,苏轼之文采举世闻名,但凡有作品问世,无论是诗词还是文章,皆能迅速传遍全国,此亦为其数度遭人诬陷之缘由,著述过多,难免有某一句被人牵强附会。

不过稍作交谈后,王安石建议苏过稍作等待,现今局势不明,留于江宁亦不失为良策,毕竟此地消息尚算灵通,自开封传来的消息亦能迅速送达。

苏过难以言明自己的忧虑,他知晓神宗皇帝命不久矣,但王安石所言亦不无道理,此刻即便寻得苏轼,亦是无话可说,唯有焦虑地等待更进一步的消息。

此次谈话后,王安石开始专门为苏过讲解新法的各项政策,苏过亦将后世的一些见解融入自己的意见中陈述,令王安石深感震惊,认为苏过对新法的理解更甚于章惇和吕惠卿。

苏过面露惭色,自己虽非专攻经济之学,但千年之见识亦非徒劳,然具体至实际的政策制定,苏过便只能虚心求教了,毕竟在封建体制下如何制定经济政策,此门学问还是当世之人最为了解,至于强军之举措,只能留待日后再从长计议了,毕竟此非王安石所长。

至二月,苏轼获朝廷诏令,许其居常州,遂始畅想退隐之生活。苏过得信,知不可再延,既有此由,遂急向王安石辞别。

王安石未加阻拦,念及苏轼此番举家迁常州,距此不远,乃言:“待家眷安置妥当,勿忘遣人送信来。”

苏过忖度,新皇即位,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父苏轼恐不久将调回京,己于此前尚可留江宁,以利局势有变时再请教,遂曰:“待家人于常州安顿后,小子自当归先生处。”

王安石颔首,遂遣人护送苏过赴南都苏轼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