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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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双腿变成了鱼尾

阿七娘惊恐地叫道:“哪来的这么多鱼?”

阿七喃喃道:“是我捉的一条,变出来的……”但是此时不是思考的时候,也不是解释的时机。他凭直觉意识到这些鱼是些可怕的东西,门外变成怪物的父亲,或许跟它们有关。

他猛地推着吓呆的两个女子朝屋门口的方向逃去,嘴里喊着:“快到屋里去!”

然而已经晚了。地上的鱼潮突然如一片青黑的波浪席卷而来。无数张密齿丛生的嘴巴张开,瞬间没过了他们的脚腕。

阿七和阿七娘发出痛叫的声音,跌倒在地,抱着脚在地上打滚。

而九蘅虽吓得腿软,却仍站在原地。方才鱼潮涌上来,没过了阿七和阿七娘的脚,唯独没有碰九蘅,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竟全都绕开了她,在她脚的周边绕行,以她为中心,空出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圈圈。

九蘅看那两人极度痛苦的样子,想过去搀扶,又不敢将脚踏入溜溜而动的鱼群,只急得大喊:“你们怎么了?”

或许是那两人的挣扎惊吓了鱼群?它们退开了,到院子的另一边乱窜。

鱼越来越多,地上的积水很快变成更黏稠的泥巴,它们渐渐游不动了,张大细齿密布的嘴喘息、扭曲,像普通的离开水的鱼一样,像是快要窒息而亡。

九蘅走近伏在地上的两人,问道:“你们哪里痛?被咬到脚了吗?”目及之处,先看到阿七娘右脚腕内侧有一个拇指粗的伤口。

她想:看来只是被咬了一下,还不算太糟。方才鱼群将他们的脚部淹没时,有一瞬间她以为两人的脚被那些小小的、可怕的鱼嘴啃得只剩骨头了,还好只咬了一下的样子。

她伸手先去搀阿七娘。阿七娘因为刚才在泥地里打滚挣扎,衣服、头发上沾满泥水,正痛苦地蜷成一团。九蘅的手刚触到阿七娘的手臂,阿七娘突然猛地抬头,脸上表情呆滞,双目一片漆黑,眼白似乎都消失了。

九蘅吓得一个后退,颤声问:“婶婶,你怎么了?”

阿七娘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以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地,腿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甩到身后去,双臂撑地,脑袋前探,下颌前伸,脸部的水分似乎在迅速流失,变得如枯尸一般。原本利利落落绾起在头顶的发髻也散了,凌乱潮湿的发缕垂在脸侧。

那一刹那,九蘅看到阿七娘的裙底露出了一条巨大的鱼尾,鳞片青黑,鱼腹惨白,尾鳍尖锐。

九蘅听到自己在尖叫,间或喊着另一个有望依靠的人:“阿七!阿七!”

趴在不远处的阿七抬起了头。看到他那也变成漆黑一片的眼瞳,九蘅惊得几乎魂飞天外。阿七尚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他的唇线明显比之前长了许多,几乎延伸到耳下。翕动变得像一道长长裂口的嘴巴,含糊地吐出一个字:“跑……”

下一瞬间,九蘅眼睁睁看着他腿部衣物碎裂,两条腿的肌肤血肉迅速弥合,骨骼重新组合,尖锐的背鳍和尾鳍破肤而出。这个过程显然痛苦异常,他就在异变中失去了本性,仿佛要撕碎一切,以报复他刚刚所经历的痛苦。他的脸和手臂瞬间枯槁,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五官皱了一下,突然冲着九蘅张开像那些鱼一样密齿丛生的嘴,朝她嘶地叫了一声,猛地扑来!

幸好九蘅在他之前还能说出“跑”字的提醒下,已有所准备。她转身跑向屋门口,听到阿七的那张怪嘴在身后咬空发出的咔的一声响,然后是诡异的手掌拍地、鱼尾拖行发出的瘆人的摩擦声。

她来不及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迅速跑进门口把门用力合上,像之前阿七将他的爹关在门外一样,闩上门闩,又搬了张饭桌抵住门。

门外传来咚咚的撞击声,不知是阿七还是阿七娘在撞门。她立刻吓得噤声,起身查看了一下屋子。她发现窗户是木栅,以窗纸覆盖,顿时担心外面的怪物从窗口进来。正想着如何把窗子也挡一挡,突然有青色的干枯手指从外面扣进来,戳碎了窗纸。

九蘅大叫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窗户外边嘶嘶作响。她壮着胆子抬头望去,只见“阿七”的手扳着窗栅用了几下力,并没有扳动,只趴在窗上,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屋里的自己,涎水从裂口般的嘴里流出。脸上虽仍有五官,却没有一点“人”的迹象。

九蘅知道,眼前的这个“阿七”虽然能动,眼睛睁着,却已经死了。

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还有他和蔼可亲的娘,他们的身躯被奇怪的东西占据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就在不久前,这两个人对她的关心,让她体会到了几乎从未体验过的家人的温暖。可是仅仅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就被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夺走了生命。

一定是那些能不断分裂出“自己”的鱼导致的这一切。那些鱼到底是什么?妖怪吗?魔鬼吗?

还有村里的其他人……她想起了仍被关在院门外的阿七爹。不仅是阿七爹,大概这个村庄里的所有人,都难以幸免于难了。

之前阿七曾说过,今日男人们都去查看被水淹的田地,女人们都到河边洗衣服。

水。

水中有鱼。

只要靠近水,就有被怪鱼袭击的可能。鱼会咬破他们的身体,钻进血肉里,以难以想象的方式占据他们的身体,杀死他们的思维,把他们的身体变成长着鱼尾的鲛人。

单是想一想,九蘅就忍不住打寒战。

鲛人——九蘅的脑海中冒出这个词。方家虽待她无情,她却有机会跟着方仕良蹭课,学会了识文断字,也常偷偷溜进藏书阁,找些有趣的书看。她曾在一本《奇异志》中看到“鲛人”一词,配着人身鱼尾的图画。

那时她看得稀奇,却也知道只是些神话传说,现实中不该有鲛人存在的。

今日所见,难道就是鲛人吗?

不,她暗自摇摇头。那本《奇异志》中的鲛人虽画得古怪,却也没有今日所见的怪物这般丑陋恐怖。

若不是鲛人,那又是什么?

九蘅捂着脸,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窗户那边时不时攀上来的阿七和阿七娘变形的脸。

天色越来越暗,外面的院子里响着哧哧的鱼尾拖行声,它们并没有离开,也没有疲劳的迹象,始终在狂躁不堪地到处游走。

她记起在逃进院子之前,地上大片的细鱼已死去大半,干涸窒息的样子与普通鱼儿没有两样,可见那些细鱼是必须依靠水才能存活的。而阿七他们变成的鲛人,却好像不需要水,在院中待了这么久,依然活跃。

她甚至听到院门被撞开,更多哧哧爬行的声音响起在院子里和屋子四周。那些怪物大概嗅到了活人的气息,都在四周转悠。

她的心中充满绝望,不敢踏出这间屋子半步。这位于山野深处的小村,有谁会来拯救她呢?

因为饥饿和恐惧,她已开始瑟瑟发抖。忽然记起阿七娘说过烙饼给她吃的。忙起身走到外间的灶前,掀开锅盖看了看,果然有一张烙得微微焦黄的面饼,虽早已冷透,但看上去仍然诱人。她摸起这块饼就咬了一口。

好香。

心中对阿七娘充满感激,想到她已被怪鱼变成怪异的模样,又是一阵难受。

香喷喷的饼子下肚,她身上有了力气。头顶突然传来哗啦啦一阵响。那些鲛人从门窗进不来,就爬上屋顶,想掀开瓦片进来。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耳边响起不久之前娘亲兰倚的画影对她说过的话:“女儿,娘不能一直护着你,但是你身上有召唤画影的奇异力量,这机缘必是上天所赐,你只要勇敢起来,定能化险为夷。”

没错,娘亲不能一直护着她,今后的路要靠自己走了。她要鼓起勇气才有希望逃脱险境。

九蘅在屋子里找了一阵,最后抄了一根擀面杖在手里。那还是阿七娘之前用来擀面饼的工具。

头顶泻下天光,果然露出一张青白怪脸,昨天的鲛人还连围墙都翻不过去,今天就能上房了,学本事学得挺快啊!

屋顶上的鲛人很快把洞口扒得大了一些,头部先拱进来,随着碎瓦的哗啦啦掉落,鲛人落进屋内,鱼尾拍地发出吧唧一声响。

九蘅看清鲛人的脸,还好,不是阿七或阿七娘,是陌生男子的脸。否则的话,她只看着熟悉的脸大概已经崩溃了。

鲛人仿佛是没有痛感的,从高处摔下来也没有丝毫痛苦状,它扭转着咯咯作响的僵硬头颈,用一双漆黑的眼盯着九蘅。

九蘅心中努力地念兰倚留给她的那句“奇异的力量”,念得太用力,都念出了声来:“奇异的力量,奇异的力量。娘!我一定会活着出去的!”鼓起勇气,手中擀面杖高高举起,狠狠抡捶在扑来的那张怪脸上。

鲛人的脑袋发出碎裂的闷响。

九蘅哆嗦成一团,听这可怕的声音,鲛人不死也差不多了吧!定睛看去,却见那被打得伏在地上的鲛人动了一下,脑袋迅速抬了起来。它颅骨凹陷了一块,血流了满脸,可是没有受伤严重、行动受限的样子,而是以手撑地,头颈低伏,咧开大嘴,又要向她扑过来。而此时屋顶的破洞处,又有两三张怪脸探了进来。

九蘅强撑起的意志瞬间崩溃,手中擀面杖啪嗒掉在地上,转身就逃。可是小小的屋子,能逃向哪里呢?

她跑到门边,拿起抵着门的椅子狠狠砸在追来的鲛人身上,砸得它略略滞了一下,这空当她拔开门闩,以最快速度开门跑了出去。

万幸的是,院子里竟然一个鲛人也没有。回头一看,原来它们发现了屋顶的入口,都爬上了屋顶,正在上边挤作一团。她不敢迟疑,一溜烟跑出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