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雨
在一个黑暗的胡同里，两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正探出脑袋，监视着对面街道上的一辆小汽车。
“我不喜欢让事情太复杂，”艺术家吐了口烟圈说，“既然你来都来了，不妨陪我看看戏?”
戴着面罩的光头说：“随便你。”
凌晨两点半，倾盆大雨，路灯都熄灭了，办公楼前却停着一辆车，还亮着车灯。车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为了等他的妻子做完策划案，深夜过来接送。躺在车里，也不知睡了多久，终于等到了。
“外面好冷啊，还是车里舒服。”女子把伞收放好，倚靠在副驾驶座位上。
男子憨憨一笑，说“老婆辛苦啦！加班到这么晚咯。”原本还睡意朦胧的他，一见到妻子，忽然就精神起来，心里有种不知名的喜悦。
女子也会心一笑道:“不不不，是老公你辛苦啦，这么晚还来送我！”
“没关系啦，等你这次工作顺利结束，我们就一起去旅行怎么样？”
“好呀，我都听你的安排。”女子温柔地说。
外面雨很大，雨刮器都拨不开视线，于是他们又等了一会儿，女子原本冰凉的手，现在已经被男子握暖了。
也许你会感到有些奇怪，这对夫妇已经结婚一年了，言辞却还这么客气。然而，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两人相敬如宾，重视生活中的小仪式感。
原本打算回家的，一个电话使他们改变了目地的。
“你好，请问是胡晓文的姐姐吗？我是他的同学蔡波，请你来一下平安县人民医院，他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有人照顾。”
“他怎么了？”胡秋月突然眉头紧锁，心脏怦怦跳，杨辉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他跳湖了！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恐怕……哎呀，一两句电话里解释不清的，你还是尽快过来吧！”电话那头传来了两声咳嗽。
杨辉明轻声问胡秋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走，我们去人民医院！”胡秋月语气坚定地说。
在这个并不安宁的雨夜，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在飞速驶向医院，轮胎卷起一路的浪花。忽然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在一瞬间照亮了俩人的脸。他们都沉默不语，胡秋月怎么也没想到弟弟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担心的过程中还有一些疑惑。杨辉明开着车，心里想着，不管他的妻子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陪她一起度过的。
医院的病房里，胡晓文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大学同学蔡波正在和护士交谈：“还要打多少瓶点滴呢？”
“耐心等吧，还有两大瓶呢。”
医生告诉胡秋月，幸好胡晓文的同学及时对他采取了急救措施，所以他现在才得以脱离生命危险，只是等他醒后，可能需要进行心理治疗，据他同学蔡波的描述，他很有可能患有抑郁症。
胡秋月走进病房，向蔡波道谢，并向他询问关于胡晓文跳湖之事的原委。
“我……我不知道。”蔡波说，“估计是失恋了，我不太确定，等他醒后你再问他吧。”
“可他现在还没有醒呢。”胡秋月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她才意识到，其实她并不太了解她的弟弟。
后来蔡波还是和胡秋月大概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本来今晚朋友几个一起聚餐，大家聊得好好的，还喝了些酒，就在大家要散了的时候，胡晓文不知道看到手机里什么信息，脸色突然就变了。然后他什么话也不说就冲出门外，蔡波拿把伞跟过去想给他遮雨，结果一路狂奔，两人都湿透了。胡晓文经过那个他常去的公园，仿佛早已计划好了一般，噗通一下就跳进了湖里。蔡波会水，所以他也没有犹豫跳湖救人，只是冰冷的湖水把他冻得身体有点僵硬，差点抽筋，但他还是咬咬牙把胡晓文托上了湖边，用衣袖拂去他脸上的泥沙，手边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只是还处于昏迷状态。在做完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后，胡晓文吐出些水。之后蔡波把胡晓文背回了宾馆，洗完澡换了身衣服，见胡晓文还在昏迷状态并且额头发烫，就立刻开车送他去医院。折腾了一晚，在快要凌晨三点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之前存过胡晓文他姐姐的电话号码，于是立刻打了过去。至于蔡波为什么会有胡秋月电话，胡秋月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为以前有一次胡晓文的手机摔坏了，就借用了蔡波的手机和她打电话。
胡秋月又接连道谢，看了一下手表，说：“唉，现在实在是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蔡波客气几句“没关系，换谁都会这样做的。”就离开了，胡秋月看着坐在长椅上打盹的杨辉明，轻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辉明，辉明，你先回家去睡吧，这里有我呢。”
“没事，我陪着你。”杨辉明瞬间眨了几下眼，打了个哈欠。
凌晨六点，天快亮了，胡秋月把头靠在杨辉明的肩膀上，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休憩着。
“姐姐！姐夫！”胡晓文仿佛刚刚做完一场噩梦，等他醒来时就看到这两个守护了他一夜的天使。
胡晓文跳湖的事很快就传到王燕的耳朵里去了，此时她正坐在公共课教室的椅子上，一只手紧张的抓着裙角，她有些害怕，胡乱猜测着胡晓文自杀的原因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半夜风雨交加，王燕突然在一阵寒意中惊醒，她做了个噩梦，梦见她回到从前与胡晓文约会的时候一起坐在公园里的湖畔，那是一个初春，枯木刚刚吐出星星点点的嫩芽，天气还很冷，他们聊得正尽兴，胡晓文突然变脸，像换了个人似的用他那恶魔般的力气把王燕推进湖里，王燕不会游泳，她在冰冷的湖水里呛了几口水，全身抽筋，逐渐沉下去……梦醒，王燕出了一身冷汗，被子薄，而且现在窗外风雨很大，确实有点冷。她把大棉袄盖在被子上，这样就不那么冷了。正准备继续睡，她忽然看到手机的信号指示灯正在闪烁，有人给她发消息，打开一看，竟然就是胡晓文！“你不要担心，我现在状态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我承认我对你确实有好感，但我也知道我们一直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跳湖的原因你也不要再问了，那天只不过是喝醉了。”
体育课，自由活动。
蔡波面向太阳打了一个喷嚏，在那一瞬间空气中的尘埃仿佛也因此颤动。班长胡纤雪捂着口鼻徐徐走来，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多穿点衣服，别冻着。
“没事，”蔡波斜靠在墙上，懒散地晒着太阳，“你老弟的事你知道吧？”
胡晓文跳湖的事她当然知道，这事在班里传遍了，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胡晓文太花心，同时交了好几个女朋友，被发现了后人家果断把他拉黑了，他就抑郁了；还有人说他的对象其实有男朋友，但就是吊着胡晓文不说破，可能是很享受被舔狗舔的感觉，后来胡晓文被他暧昧的对象真正的男朋友揍了一顿，于是才开始抑郁。胡纤雪对上述说法半信半疑，在她的印象里，胡晓文的性格一向很古怪，甚至有点精神分裂，有时候判若两人。
“呃，以后别再说他是我弟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再说，总不能全天下同姓的人都是一家的吧？”胡纤雪无奈的笑道。
俩人都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
蔡波忽然开口说道：“胡晓文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要留院观察观察一段，好像是说有点心理问题。”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一般吧，我只是希望至少我身边不要发生太极端的事，希望他早点恢复健康。”蔡波目视前方，那片操场旁边，两排树上的黄叶随风摇曳。
操场上，一些男生在打篮球。一片落叶被风吹到半空中，打着旋儿在医院的窗前划过。医院里也有一棵和学校一样的梧桐树，胡晓文正望着窗外发呆。
“胡晓文。”女心理医生有些无奈地说。胡晓文刚刚填了那个心理测评表，分数结果对应的是重度抑郁，但他自己却很不以为然，一直强调目前状态很好，没有任何心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