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唐伯虎](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329/1001406329/b_1001406329.jpg)
第80章 桃花庵歌
九娘下定决心,立刻远远跟在允明身后。她是一双缠过的小脚,允明又走得快,哪里追赶得上?好不容易颤悠悠跟到阊门大街上,分明远处街头正蹲着一个人,不正是先生?只见他两眼直瞅来往行人,眼前尚摆着两幅字画。又见允明把一摞字画放到他面前,并俯在他耳边说什么。九娘乍一见到先生,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前见他,不想先生忽然抬头向这边眺望,正巧看到她。
先生一见到沈九娘来到,慌急地推开允明跑过来。
“怎么是你?你咋过来了?”先生惊问。一见她满脸是汗,赶紧关心地掏出汗巾子想要替她擦汗,却被九娘一把夺过。
“你这几日又在忙什么?我倒是怕你不务正业,所以才过来瞧瞧。”九娘稍稍白他一眼,一边自己擦着汗,一边瞅摆放在地上的字画。
“嗯,最近真是有些事情,把我忙得不行。对了,前些日子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还真是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些事情。你都看到了?他们还挺喜欢我的画呢,这几日都卖了二百多两银子。”
“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啥?你不是想要安心读书研究画艺吗?你现在又想做什么坏事?”九娘不觉开始着恼,她是以为先生挣了银子可以胡作非为吗?
“我哪里有那么多坏事做啊?你别老是怀疑我好不好?我现在的确在做一件大事,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你放心,等再过些日子,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其时,允明却也跑过来帮着先生说话:“九娘,你就放心吧,伯虎是我自小看大的兄弟,他现在真的想做一件惊天大事,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九娘现在似乎信了,又似乎不信。眼前这两个人,虽说都是苏州府的知名人物,可是他们的名声并非十分完美。九娘想想却也无趣,自己算什么呢?估计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轻浮的勾栏女子。
九娘一时后悔自己莽撞闯过来,索性掉头就走。她这一走,先生却又慌了,几步追到她前面拦住她,问:“你刚才不是想要过来找我?现在咋突然又要离去?”
“是我到街上闲逛,偶尔在此遇到你,我可不是专程来看你的,请你不要误会。”
九娘一边说着,一边分开先生头也不回地离去。
先生望着她的背影,一阵傻愣半天。允明凑过来笑道:“就别想那么多了,她现在心里谁也装不下,只有你一个,这个我倒是能瞧得明白。”
“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允明,我一定不辜负她的期望。”
此后一段日子,修筑桃花坞便成为先生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伴随着工程的加快,却也生出不少琐事。一是春日之末,桃花坞内的两所大屋筑成之后,先生亲邀石田先生、以及允明和张灵、黄云诸君集于桃花坞内赏看桃花,独独不见徵明前来。允明却也知道他和先生二人闹了许久别扭,想要从中劝和二人,不想二人皆是犟牛,谁也不肯松口。允明无奈,只好随机行事,看有机会再说。
眼下,大家见先生所筑桃花坞颇有气魄,个个兴趣盎然,一齐赋诗祝贺。先生却也自作一首,此处略录,以察先生兴致:“茅茨卜新筑,山木野花中;燕婢泥衔紫,狙公献果红。梅梢三鼓月,柳絮一帘风;匡庐与衡岳,仿佛梦相通。”这一首诗,先生斟酌之下,专程拜访一次沈九娘并送她鉴赏。沈九娘细读之下,不免浮想连翩脸色微红,低眉之处双睛脉脉含情。
此番聚会,先生很快又兴致大发,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新生活的目标吧!只见他面向数株桃花树,稍作感慨状,朗朗作了一首千古流传的名诗《桃花庵歌》:“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其时,允明兴致也上来,索性从他手里夺过诗篇,竟而激动地继续朗颂:“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伯虎,还真是一首好诗呢!它完全可以作为你家桃花坞的形象,你该把它刻成碑文立于门前。”
张灵却也嘻笑道:“不单是这些,从此之后,你还是桃花庵主,你交了桃花运,以后还可以找一大堆桃花姑娘与你同床共眠,岂不是好?”
“去你的,现在一个九娘都拎不清,再有桃花姑娘,岂不要了我的性命?再有什么姑娘,倒是全部送给你好了。”先生却也笑着回他。
不想先生一句无心之语,突然触动张灵的心事,眼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来。先生一时后悔,却也猜想,张灵所钟情过的崔莹姑娘不知是否嫁人了,似乎张灵这些年心里只装着她。他也曾亲自到豫章之地寻访过,却是毫无结果。允明老大不忍心,亦曾帮他介绍过几个姑娘,他一个也看不上,已经快四十岁的男人,居然还是单身。眼见自己的事情有了着落,倒是腾出时间帮他寻访一番才好,倘能帮他们成就好事,这块心病也就去了。
那一日,先生除了写诗,又亲手绘制桃花坞草图一张,内中重山带水,又有数百株桃树花开正艳,又有四周疏篱、芍药、牡丹、芙蓉及草亭、板桥,整座院落处处曲径通幽,情景不凡。
桃花坞图成之后,先生本想立刻拿给九娘阅看,但时不凑巧有事耽搁了,只能暂时先搁置起来。
这些日子里,先生还时常和允明一起去看望王鏊老师,他自几年前因父丧回家守制,却也未闲着,自守制第二年起,一边撰写成《震泽集》三十六卷,是一部杂集,诗词赋人物记载都有。另外他又费心参加《姑苏志》的新修,经常找允明和先生他们帮助查考文史,先生和允明、徵明等也乐得为老师效力,四处帮助搜集典记。至当年八月,由王鏊主笔新修的《姑苏志》终完成,自然又是苏州府内一件大事。其时先生约了允明等一齐登门拜贺,大家心情俱是畅快无比。
先生今日又去拜见王鏊老师,听说他已守制已满,复被起用为吏部左侍郎,眼看就要赴任。先生和允明等一帮兄弟,包括沈周先生等,立刻联络到场祝贺。至王府后,先生意振心胸,接连挥毫泼墨,依了他前几年出游所心记,精心画出一幅《出山图》专赠王鏊。
此画图景非凡,只见王鏊先生于图中乘轿车前行,前面一人牵马,左一位挑夫,右有一护卫,四周崇山峻岭险要无比,意境开阔大方,分明有“院体”工笔。这幅画一出手,不但王侍郎举起大拇指连连称“妙”!连石田先生都惊讶得合不拢嘴,连连道:“伯虎,你的绘画用笔真正是越来越精妙了,大家看这笔法,细笔中柔以阔笔,疏密长短得当,仪态自如飘逸,分明把我和舜卿的画都比下去了。”
先生听见,吓得连忙摇手道:“老师,我的画艺精髓本来得自于您,比起您的画艺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今日只是王侍郎蒙恩起复,不日恐将登阁拜相,所以才有祝贺之意,请老师和诸位还是不要见笑为好!”
“不不,伯虎,你倒不必自谦。以我观之,现在吴门画坛,除了石田先生,年轻一代里就该是你和徵明了。以我的观察,目前徵明的画功似乎比伯虎要略逊一筹,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徵明闻听颇为尴尬,心知今日场合无比隆重,倒不敢随意暴露和先生的过节,只得勉强接腔道:“老师说的极是,伯虎的画真是比我要开阔大气,尤其工笔方面,徵明甘败下风。”
“哈哈,你们年轻一辈倒都有自知之明,很好。苏州府内能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引领风骚,也算是吴门之幸。”王鏊兴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