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暗。冰冷。死寂。

粘稠、恶臭的黑油如同贪婪的舌头，在身后泄压口的缝隙里舔舐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咕噜声。每一次轻微的涌动，都带来一股裹挟着金属锈蚀和有机腐败的、令人窒息的恶臭热浪。滚烫的油点溅落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针扎般的刺痛。

我蜷缩在狭窄、倾斜的管道深处，后背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内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在吞咽刀片，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油污的苦涩。怀里，“零”的身体轻得像一片即将被风吹散的灰烬，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只有她那只被我死死攥住的手腕，传递来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那手腕纤细得如同枯枝，皮肤却滚烫得吓人。在那片苍白之下，暗红色的瘢痕组织如同被诅咒的藤蔓，依旧在缓慢地、顽强地、不可阻挡地蔓延、凸起！它们像活物般蠕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她体内残余的、正在飞速倒流的时间。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底下暴突的、粗大扭曲的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濒临极限的痉挛。

“零……”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撑住……看着我……”

没有回应。她的头无力地垂在我的臂弯里，那头曾经刺眼如银羽的短发，此刻沾满了污黑的油渍，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那双曾映照死亡轨迹、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紧闭着，浓密的白色睫毛在污浊中投下脆弱的阴影。只有鼻翼间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翕动，证明着这具残破的躯壳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火星。

克罗诺斯那癫狂的、如同跗骨之蛆的声音，似乎还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恶毒，反复碾磨着我的神经：“她的时间……正在倒流……”

倒流……终点……

绝望像冰冷的沥青，灌满了胸腔。我徒劳地抱紧她，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温暖那不断流失的生命。但每一次她手腕上瘢痕的蠕动，都像一记冰冷的耳光，嘲笑着我的无力。疤脸被油龙拍碎在墙上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烙着我的视网膜。那根震荡棍砸落的死亡弧线……那扇被精准熔穿的阀门……她最后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神，和无声的呐喊……

“活下去…凯恩…摧毁…沙漏…”

摧毁沙漏！克罗诺斯的沙漏！那个用无数生命堆砌的永恒金字塔！

一股混合着焚心之痛和滔天怒火的狂暴力量，猛地冲垮了绝望的堤坝，瞬间席卷了我麻木的四肢百骸！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她最后的牺牲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指尖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触感。在我紧握着“零”那只垂落手腕的手掌下，她冰凉的手心似乎……紧攥着什么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近乎颤抖地掰开她冰冷僵硬的手指。借着从泄压口缝隙透入的、被黑油过滤得只剩一丝浑浊微光，我看清了。

那是一个芯片。极其微小，比指甲盖还小，通体漆黑，边缘闪烁着一种哑光的、非金属的奇异光泽。它静静地躺在“零”苍白的手心，像一个冰冷的、沉默的遗物。

这是什么？她什么时候……？是在引爆阀门前，从那个隐蔽暗袋里取出的？是她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接口。它冰冷、坚硬，仿佛一块来自未知深渊的碎片。但直觉，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疯狂地在我脑中尖叫——这是关键！这是她拼尽最后一丝生命，在时间倒流的尽头，为我留下的……唯一的火种！

我毫不犹豫，几乎是粗暴地扯开自己左臂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廉价外套袖子。手臂内侧，频繁抽离生命时间留下的增生疤痕丑陋地扭曲着。疤痕的旁边，皮肤下，一个廉价的、植入式的个人终端接口微微凸起。这是底层人用来接收信用点、连接基础网络、甚至进行非法时间交易验证的唯一通道。

芯片的大小和形状，与这个廉价接口……似乎吻合？

没有时间犹豫！我捏住那枚冰冷、微小的黑色芯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对准手臂内侧那个微微凸起的接口，狠狠按了下去！

“滋——！”

一阵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从左臂内侧炸开！那不是物理的刺痛，更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直接插入了大脑最深处！视野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没，耳中只剩下高频的、撕裂一切的蜂鸣！整个身体像通了高压电般剧烈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