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逃跑
刺目的灯光如同无形的囚笼,将沈悦牢牢钉在原地。霍辛年斜倚在门框上的身影,像一尊从阴影里浮现的冰冷神祇,带着久居上位的绝对威压和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瞬间抽空了房间里的空气。沈悦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指尖冰凉。陷阱!她踏入了一个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
霍辛年嘴角那抹冰冷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他缓缓直起身,一步步从书房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无声,却每一步都像踏在沈悦紧绷的神经上。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暗流,从她沾着夜露的发梢,扫过她因攀爬而微皱的衣衫,最后牢牢锁住她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涛骇浪的眼眸。
“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却更添一种危险的磁性,“深夜造访,还选择如此……别致的路径,”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敞开的露台门和夜风涌入的方向,“是想给我儿子看病,还是……”他刻意停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沈悦心底最深的秘密,“来看你真正的儿子?”
最后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但其实霍辛年并不确定,但是看沈悦的反应,心底二成把握已经升到了六成。
沈悦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果然知道了!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唤回一丝清明。不能慌!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迎上霍辛年审视的目光,声音努力维持着修复师面对客户的冷静与疏离,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紧绷的颤音:
“霍先生误会了。我只是听闻霍小少爷身体不适,作为曾为霍家工作过的修复师,又恰好懂些粗浅的医理,心中挂念,才冒昧前来探望。霍小少爷年幼体弱,关心则乱,还请霍先生见谅。”她巧妙地避开了“儿子”这个称呼,将动机归结于“工作关系”和“医者仁心”,试图将自己摘离风暴中心。
“工作关系?挂念?”霍辛年嗤笑一声,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危险的咫尺。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冷冽的雪松气息,形成一股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沈小姐的‘挂念’,真是与众不同。放着沈氏集团董事长的宝座不稳坐,放着身患重病的亲姑姑不照料,深更半夜,翻山越岭,就为了来看一个只相处了几天的‘前雇主’家的孩子?”他的语气充满嘲讽,每一个反问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沈悦摇摇欲坠的伪装上。
“至于身份……”霍辛年的目光如同冰锥,寸寸刮过沈悦强作镇定的脸,“一个五年前就该死在精神病院大火里的‘杀人犯’,一个背负精神病史、未婚夫弟弟‘意外死亡’嫌疑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为顶尖修复师、沈氏集团的掌舵人,还带着一个年龄可疑的儿子……”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质问,“沈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沈悦最深的伤口!五年前的屈辱、冤屈、锥心刺骨的痛楚瞬间翻涌上来!她脸色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底的冷静几乎要被汹涌的恨意和痛苦撕裂!
“住口!”沈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底反弹的尖锐怒意,她猛地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霍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我的过去与你无关!我的身份是沈氏集团合法继承人,是受霍家聘请的文物修复师!至于孩子……”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床上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小脸写满紧张的沈易,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任何事!请你让开!”
情绪激荡之下,她转身就想从露台原路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之地。然而,就在她急促转身的瞬间,手腕处一道银光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脆响,倏然滑落!
那是一条样式古朴的银质手链。链身纤细,由无数细小的环扣精密连接而成,坠子却有些特别——并非寻常的宝石或吊坠,而是一个小巧玲珑、约莫指甲盖大小的银质鲁班锁!锁身线条流畅,结构精巧复杂,在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冷冽而神秘的光泽。
手链悄无声息地落在深灰色的羊毛地毯上,那枚小小的鲁班锁,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悦急于脱身,竟毫无察觉!
霍辛年的目光,却在这一刻骤然凝固!
那枚小小的、结构精巧的鲁班锁……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布满迷雾的角落!
五年前,那个混乱得如同噩梦的夜晚……他被商业对手算计,神智昏沉……意识模糊中,似乎闯入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黑暗中,他抓住了一只冰凉而颤抖的手腕……指尖触感冰凉,似乎……就碰到了这样一个凸起的、带着复杂棱角的小东西!当时意识混沌,只以为是对方佩戴的什么奇特饰品,那微凉的触感和奇特的形状,却像烙印般留在了模糊的感知里……
而此刻,这枚一模一样的鲁班锁,就躺在沈悦刚刚站立的位置!
霍辛年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碰撞!那个模糊的、被他刻意遗忘的夜晚,那个黑暗房间里看不清面容、只有痛苦压抑啜泣的女人……那手腕上冰凉的、带着奇特棱角的触感……与眼前这枚小小的银锁,瞬间重合!
是她!五年前那个女人,竟然是她!沈悦!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五年前那个被他“玷污”、之后又“意外”牵扯进吴嘉北死亡事件、最终“葬身火海”的沈家丑女……五年后以截然不同的姿态强势归来、带着一个年龄完全吻合的儿子、甚至,可能、也许拥有着能救他性命的“神医”背景……她调换了孩子!她恨他!恨霍家!恨所有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巨浪,瞬间将霍辛年淹没!他盯着地毯上那枚小小的银锁,眼神剧烈变幻,震惊、难以置信、一丝迟来的恍然,还有某种更深沉、更晦暗的东西在眼底翻腾。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分神!
沈悦敏锐地捕捉到了霍辛年眼神的剧变和他那一瞬间的失神!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枚意外遗落的手链引发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但这千钧一发的空隙,就是她唯一的生机!
“妈咪快跑!”床上一直紧张观望的沈易也瞅准了时机,猛地抓起枕头边一个遥控器模样的东西——那是他无聊时黑进霍家智能家居系统搞出来的小玩具,对着顶灯的方向狠狠一按!
“滋啦——啪!”
主卧中央最亮的那盏水晶吊灯应声熄灭!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几盏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该死!”霍辛年瞬间回神,低咒一声,伸手就向沈悦的方向抓去!
沈悦的反应快如鬼魅!她对霍家西翼的结构了如指掌!在灯光熄灭的刹那,她并未冲向露台——那里已被霍辛年堵住去路,而是猛地矮身,如同灵巧的狸猫,朝着与主卧相连的衣帽间方向疾冲!
霍辛年的大手带着凌厉的风声抓来,只堪堪擦过她飘起的衣角!
“砰!”沈悦撞开衣帽间的门,身影没入其中。霍辛年毫不犹豫,紧追而入!
衣帽间内空间巨大,挂满了衣物。沈悦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和层叠的衣架间一闪而逝。霍辛年目光如电,锁定她移动的轨迹,正要扑过去——
突然!
“哗——!!!”
衣帽间天花板的消防喷淋头毫无征兆地全部启动!冰冷刺骨的水柱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瞬间将猝不及防的霍辛年浇了个透心凉!
“咳咳!”冰冷的水呛入鼻腔,视线一片模糊!霍辛年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水,怒火中烧!这绝对是那个小混蛋搞的鬼!
就在这水幕的掩护下,沈悦早已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闪到了衣帽间最内侧一个不起眼的、通往佣人专用楼梯的暗门前!她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消失在黑暗狭窄的楼梯间里。
“沈悦!”霍辛年冲破冰冷的水幕冲到暗门前,只捕捉到楼梯下方传来急速远去的、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他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湿透的昂贵西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却更显狼狈。他剧烈地喘息着,眼底燃烧着被猎物逃脱的怒火和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势在必得的暗芒。
他缓缓摊开紧握的右手。
掌心静静躺着那枚在混乱中被他捡起的、带着沈悦身体余温的银质鲁班锁手链。冰冷的金属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烙印在他的皮肤上,也烙印在他翻涌的记忆深处。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精巧复杂的锁身,霍辛年的眼神幽深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所有的震惊和怒意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深沉而危险的笃定。
“沈悦……”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带着水汽,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你跑不掉。”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藏了多少秘密,无论你有多恨……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
他握紧了手链,仿佛握住了开启所有谜题的钥匙,也握住了他势在必得的猎物。水珠顺着他冷硬的下颌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如同无声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