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宫劫:三世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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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石岚】

简陋的石屋内,时间仿佛被青石的厚重与草木的清香凝固。石岚斜倚在石凳上,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下巴,眼皮沉重地半耷拉着,仿佛随时会坠入梦乡。

莫瑶站在他对面,内心波澜翻涌。眼前这位气息如渊的年轻存在,散发着与她血脉深处“山岳守护”印记同源共鸣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不必要的情绪,眼神沉静如水。她需要帮助,但绝不会将底牌和盘托出。她决定从最实际的、能解释她力量波动且与她目标相关的事件说起。

“晚辈莫瑶,追寻身世之谜已久,”她开口,声音清晰平稳,“线索指向古老的‘山岳守护’印记。感知到与此地印记的强烈共鸣,故冒昧前来打扰前辈清修。”她微微一顿,目光坦然地迎向石岚那半睁的眼眸,开始切入关键事件:

“此行并非一帆风顺。途径一处名为‘往生镇’的地方时,遭遇了凶险。此镇虽破败,却并非无人之地。镇中居民饱受困扰,因有邪物潜藏于地脉深处——一具即将完成蜕变的‘尸魃’!此獠吸食地煞阴气与生灵精元,其邪力已侵蚀地脉,影响镇民心智,令其形容枯槁,生机黯淡,整个镇域笼罩在死气与绝望之中。”莫瑶的语气带着凝重,描绘出往生镇的惨状。

“晚辈抵达时,恰逢三位同道修士——赵寒峰与其两位师弟,也因听闻此地异状,前来意图除魔卫道。我们目标一致,遂联手对抗那尸魃。”

“那尸魃凶戾异常,其躯壳受阴煞地脉滋养,坚逾精钢,邪法难伤,更兼其蜕变在即,力量狂暴无比。我等四人合力,仍险象环生,镇中残余的庇护阵法在其冲击下摇摇欲坠。”莫瑶回想起那场恶战,眼神锐利,“眼见邪物即将冲破束缚,彻底完成蜕变,为祸更广,届时整个往生镇乃至周边地域恐将生灵涂炭。情势危急,为求自保,更为护住身后残镇与同道性命,晚辈不得已……”她在此处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生死一线的抉择,“……动用了体内一股难以完全掌控的力量。此力极为霸道,在全力催发、与尸魃那至阴至邪的本源之力激烈碰撞时,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能量风暴!”

她没有直接说出“源初混沌”的名字,也没有详细描述那力量的具体形态,只是将其定位为一种“难以掌控的霸道力量”,并将力量的暴露归因于生死之战中为守护而不得已的爆发。她着重强调了这次爆发产生的“能量风暴”的剧烈程度。

“那碰撞产生的能量冲击,不仅彻底湮灭了尸魃的邪魂,更撼动了镇域地脉根基,甚至……”莫瑶眉头微蹙,仿佛在感知某种残留的痕迹,“……似乎引动了某种潜藏在地脉更深、更幽暗之处的、极其古老邪恶的残留意念!这股意念之阴冷怨毒,远超尸魃,仿佛亘古长存。”

她将地魇残念的出现,归因于这场激烈大战尤其是她动用“霸道力量”碰撞尸魃本源所引发的巨大能量波动对地脉深层造成的扰动,而非她力量的直接“引怪”特性。同时,她隐晦地暗示了这股被引动的意念(地魇)的强大与古老。

“唔……”石岚听完,懒洋洋地掀开眼皮,那目光锐利如电,瞬间穿透了莫瑶刻意维持的表面平静,仿佛直接“看”到了她气海深处那团混沌氤氲的本源之力,以及那场惊天碰撞在天地间留下的独特印记。他的眼神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烦感。

“往生镇……活人聚居之地竟养出了尸魃,还到了蜕变的关口?啧,那里的地脉怕是早被蛀空了。”石岚的语气带着点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似乎对这种情况的出现并不意外,但隐含批判。“至于那股‘难以掌控的霸道力量’引发的‘能量风暴’……”他嘴角勾起一丝洞悉一切的弧度,“小丫头,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费心遮掩。那不是什么普通的霸道力量,那是‘源初混沌’——天地未分时的本源母气,造化之始,亦为终结之兆。你用它去硬撼尸魃那污秽的阴煞本源,就像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冰水,那动静,想不惊天动地都难。如此剧烈的混沌气息爆发,地脉深层那些沉眠的、对‘源初’极度渴求的古老残渣,比如……地魇那老鬼的碎片,不被惊醒追着你才怪。”

莫瑶心头剧震,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只是眼神微微收缩了一下。对方不仅看穿了力量本质,更精准地推断出了力量暴露的缘由和引动地魇的必然因果关系,甚至连战斗性质(硬撼本源)都一语道破。她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关于“源初混沌”的命名,只是默认了这个事实的存在。这份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她承认石岚的判断无懈可击,但也表明了自己对此事的极度谨慎与保留,不愿也无法在此刻讨论其来源。

石岚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赏这份在绝对力量洞察下依然保持的沉静。他打了个哈欠,语气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老头子我……咳,我这个人呢,最怕麻烦。沾上因果,缠上琐事,比打一架还累人。”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石桌面上敲击着,“你身负‘源初’,这是天大的麻烦,偏偏又与我守护一脉的‘山岳’印记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共鸣。这就像在风暴中心点了个火把,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你追寻身世,寻找悬圃遗宫,都是这麻烦的一部分,避不开的漩涡。你的路,我不拦着,也拦不住。”

莫瑶心念电转。石岚点破了“源初混沌”,并精准地将往生镇之战定位为暴露点,甚至推断出引动地魇的原因,但他似乎并无觊觎之意,反而透露出对此事的了解远超她的想象。她捕捉到了他话中更关键的信息:“悬圃遗宫?石岚先生知道此地?它与‘山岳守护’印记有关?”她直接点出地名,既是求证,也是将话题引向更实际的方向,避开在“源初混沌”来源上多做纠缠——既然对方知道且不深究来源,不如默认并聚焦于终极目标。

石岚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转移话题的小心思,但并未深究,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道:“悬圃遗宫……那地方,早就不是什么仙境了。老头子我……咳,我当年最后一次‘看’到它,是在‘天倾之祸’后不久,它坠入了九幽深处的时空夹缝里,被混乱的乱流和上古的怨戾层层包裹,成了个绝地。”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要找的‘山岳守护’印记的完整传承,还有你身世的根脚,十有八九都埋在那座破碎的宫阙深处。不过嘛……”他又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嫌弃,“那地方现在就是个巨大的麻烦集合体,上古残魂、污秽灵脉、扭曲法则……啧,想想都头疼。而且,你体内那‘源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莫瑶一眼,“进去之后,就像最甜美的诱饵,会吸引所有藏在暗处的、贪婪饥饿的‘东西’。它既是打开某些尘封之门的钥匙,也是招灾引祸的灾星。你这一路,注定步步惊心。”

莫瑶心中凛然,石岚寥寥数语,已勾勒出悬圃遗宫的凶险和她未来道路的坎坷。她沉声问道:“依先生之见,我当如何?”

石岚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懒散狡黠的笑意,“我给你找个帮手。一个……比较‘实诚’的家伙。实力凑合,护着你完成这趟麻烦之旅,应该够用。”他刻意强调,“最重要的是,他——不、怕、麻、烦。耐操,天生就是扛事的料子。”

话音未落,石岚屈指,并非随意,而是带着一种古老韵律般,在冰冷的石桌面上轻轻一叩。

**“咚……”**

一声并非刺耳、却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低沉嗡鸣瞬间弥漫开来。这声音不像金属,更像亿万载山体核心深处传来的脉动,带着大地最原始的厚重与回响。石屋角落,一块原本与地面浑然一体、毫不起眼的青石板骤然亮起!

那光芒并非刺目,而是温润、内敛,如同深埋地心的玄玉在苏醒。石板表面,无数细密繁复、仿佛天然形成的山川脉络纹路次第亮起,流淌着土黄色的本源辉光。

紧接着,在莫瑶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块石板竟如同拥有了生命般,无声地向上隆起、塑形!坚硬的岩石仿佛化作了流动的熔岩,却又在瞬间凝固。石屑并未纷飞,而是在本源之力的作用下被完美地吸收、重塑。在短短数息之间,一个高大魁梧、轮廓分明的人形便已凝聚成形!

光华内敛,一个青年男子静静伫立在角落。他身高八尺有余,体格雄壮如山岳,肩膀宽阔,肌肉线条并非贲张虬结,而是如同经过亿万年风霜打磨的花岗岩,流畅、坚硬、充满了内蕴的爆炸性力量。他身着一套毫无装饰、朴实无华的灰褐色短打劲装,布料本身似乎都带着岩石的质感。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泛着温润如玉的岩石光泽。

面容方正,如同刀劈斧凿。浓眉如墨,斜飞入鬓,带着一股坚毅不屈的气势。大眼炯炯有神,瞳孔深处却沉淀着一种近乎永恒的平静与深邃,如同亘古不移的山峦,映照着日月轮转,却难起波澜。鼻梁高挺如险峰,嘴唇紧抿成一条刚毅的直线,透着一股磐石般的沉稳与木讷,仿佛任何惊涛骇浪都无法撼动其心志。

他缓缓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关节处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吧…咔吧…”声,如同两块巨大的岩石在磨合,充满了力量感。然后,他迈开步伐,走向石岚。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落下,都仿佛与脚下的山岩融为一体,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厚重与不可撼动。走到石岚面前约三步处,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膝盖砸在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不见他有丝毫痛楚。他微微低头,姿态恭谨而虔诚。

**“主人。”**青年的声音响起,低沉、浑厚、带着奇特的共鸣,如同山腹深处滚动的闷雷,又似巨石滚落深谷,简洁有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波动,只有绝对的服从。

“嗯。”石岚眼皮都没抬,仿佛只是唤醒了自家院子里一块会动的石头。他用下巴随意地朝莫瑶的方向点了点,“石岳,以后你就跟着她。”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内容却重若千钧:“她的安全,她的麻烦,她要去的地方——尤其是那个‘悬圃遗宫’——她要做的事,都归你管了。懂?”

“悬圃遗宫”四字出口的瞬间,**石岳那如同山峦般平静的眼眸深处,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潭,虽然涟漪瞬间平复,但那刹那间的异样,却清晰地落入了正仔细观察他的莫瑶眼中。他紧抿的嘴唇似乎也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是,主人。石岳明白。”名为石岳的青年毫不犹豫地应道,声音斩钉截铁,仿佛石岚的命令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真理。他随即起身,转向莫瑶。当他那双沉淀着无尽山岳意志的眼眸平静地落在莫瑶身上时,莫瑶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精纯、磅礴、仿佛承载着整个大地重量的土行本源之力扑面而来。这股力量厚重、稳固、包容万物,与石岚同源,却更加内敛、凝实,如同深埋地心的玄铁精髓。

然而,在这纯粹得近乎极致的土行本源深处,莫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仿佛被强行封印、却始终无法彻底磨灭的……**锐利锋芒!**这锋芒感一闪而逝,却让她体内的“源初混沌”之气猛地一跳,产生了一种远比之前更强烈的、带着刺痛感的共鸣!这感觉……像极了那柄刻着“磐”字的断剑!还有那门深奥的《磐岩剑诀》中蕴含的、至刚至强、能破万法的剑意!

**“石岳……”**莫瑶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瞬间联想到了“磐岩”、“磐石”,以及那柄断剑上的“磐”字!一个惊人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眼前这石灵般的青年,难道与那断剑、与那剑诀有着直接的、深刻的联系?甚至……他本身就是那传承的一部分?

石岳似乎并未察觉莫瑶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微微躬身,动作依旧一丝不苟,带着岩石般的生硬与恭敬:**“石岳,见过……主上。”**他似乎对莫瑶的身份称呼有些微的迟疑,最终选择了与石岚相似的敬称。

石岚仿佛才想起什么,懒洋洋地补充道,目光却若有深意地在石岳身上扫过:“哦,对了。这家伙虽然是个石头疙瘩成精,脑子里除了‘守护’和‘执行命令’,大概就剩下‘硬’了。不过,他这块‘石头’的‘根’,还有他‘心’里那点没磨干净的东西……”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飘渺,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倒是和你心心念念要去的那座破落宫阙(悬圃遗宫),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让他跟着你去,也算是……物归原处?或者说,孽缘再续?啧,麻烦。”

他看向石岳,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懒散中透出的威严让整个石屋的空气都为之一凝:“石岳,记住你的‘根’!也别忘了你‘心’里那点没磨干净的东西!或许……那正是解开悬圃遗宫深处某些尘封谜团的关键钥匙!护好她,找到它,解决掉那些麻烦!”

石岳的身体在听到“根”、“心”、“没磨干净的东西”以及再次明确的“悬圃遗宫”时,几不可察地再次微微一震。他猛地抬头,那双山峦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困惑,有追忆的碎片,还有一种深埋的、被唤醒的沉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复杂的心绪压回心底,再次沉声应道,声音比之前更加凝重,如同山岳誓言:**“石岳……谨记主人吩咐!定护主上周全,寻根溯源,解开谜团!”**

在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禁地入口的瞬间,石屋内的宁静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石岚紧闭的眼睑缝隙中,那丝洞悉宿命的深邃光芒悄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与疲惫。

他缓缓坐直,不再伪装沉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边缘蔓延的青苔纹路,那粗糙微凉的触感似乎能让他稍感安宁。眸光透过石壁微小的缝隙,投向远方层叠的苍莽山影,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那叹息仿佛裹挟着千年石屑的沉涩,在空寂的石屋内回荡。

“这破石板……”他低声自语,目光落在石岳之前跪立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那高大沉默的身影。他屈起手指,虚空对着那个方向轻轻叩了叩,动作像是在敲击一块无形的碑石,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青年肩骨凉硬如未经打磨碑材的触感。“当年石磬的心脏碎成齑粉,魂飞魄散,独独这块儿……”他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左胸位置,那里本该是剑柄嵌入血肉之处,如今只剩一片虚无的微凉,“……这点执念不散,硬生生从时空乱流里挣脱出来,像块倔石头,飞到忘川边转了三圈,非要等着莫瑶那丫头的神魂碎片飘过去——你说傻不傻?”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嘲弄,却掩不住深处翻涌的痛楚。

(石岚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如同冰面裂开的细缝)

“他守着悬圃遗宫最后一道门,至死方休。被地魇那肮脏邪念钻了空子,心脏被啃掉半边时……”石岚无意识地摸向自己左胸那片虚无,指尖微微颤抖,“……手里还死死攥着我的剑柄呢。”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剑断刹那的剧痛与绝望,声音几不可闻,“剑断的刹那,灵光溃散前,我看见他碎掉的心脏里……飘出一朵小小的光絮,那颜色……”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跟莫瑶神魂消散时的光,一模一样。”

石屋角落,一根倒悬的石笋尖端,突然无声地渗出几滴幽蓝色的水珠,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弱的寒意,那是他修复自身残破神魂时,无法抑制溢出的冰冷剑意。“现在倒好,”他瞥了一眼那幽蓝水珠,自嘲地笑了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把这点念想凝成了石板,守在这禁地里。我这断剑的剑灵,倒成了……看坟的。”他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仿佛又要沉入那无尽的修复与回忆之中。可就在他睫毛颤动间,石桌上被他指尖摩挲过的青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丝丝缕缕神秘而古老的金色纹路,如同流动的符文,转瞬又隐没不见。“每次闭眼,都是在拼那些该死的记忆碎片……”他的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如同梦呓,“……剑脊上刻着的护山咒……他教我的第一式‘开山势’……还有……莫瑶那个傻丫头第一次把沾着露水的山花,笨手笨脚插在他剑鞘上时……他耳尖红得,跟滴血似的……”

就在这时,石屋外,远山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地脉震动!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祥的意味。石岚猛地睁开双眼!眼底瞬间爆闪出刺目的金芒,如同出鞘的绝世神锋,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山岳的恐怖剑意一闪而逝!整个石屋的空气都仿佛被切割开来。袖口处,几缕淡金色的、如同实质化剑气般的“血丝”悄然渗出,又被他随手抹去。

“地魇的残念……又在拱动封印了……”他眉头紧锁,望向震源方向,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懒洋洋,却透着一股森然冷意,“真是……阴魂不散。”他重新瘫回冰冷的石凳,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的锋芒只是错觉,语调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随意:“让她带着你走也好,石岳……省得我一边要分神去堵那些该死的地脉裂缝,一边还得耗费心神给你这‘破心’喂灵力续命……”他看向石岳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当年他把我从一块顽铁剑胚,温养成通灵剑魄……现在换我替他守着这点念想……守着这块‘心’……不算亏。”

石屋内的光线骤然暗沉下来。万千极其细微、闪烁着微光的石粉,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无声无息地从梁上、墙壁簌簌飘落,在石岚的周身盘旋飞舞,渐渐聚拢、凝实,最终化作一道流转不息、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残破巨剑虚影!那虚影残缺不全,剑身布满裂痕,却依旧散发着斩天裂地的绝世锋芒!

“等我把这断剑残魂……拼凑得再完整些……”石岚看着那道属于他自己的剑灵本源虚影,声音轻得像一阵掠过荒原的风。虚影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如同归巢般,悄无声息地渗入石屋深处——那方向,正是石岳眉心曾闪过微光的位置。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外渐浓的、仿佛被地魇气息侵染的昏沉暮色,喃喃自语,话语消散在石屋的寂静里:

“总得让那丫头知道……当年在悬圃遗宫最后那道门前……守着门流尽最后一滴血的……不止石磬一个。”

话音落下,石岚彻底闭上了眼睛,气息归于沉寂,如同与脚下亘古的山岩融为一体。石屋内,只余下草木清香与那沉淀了万载、却因方才的独白而染上无尽沧桑的宁静。万千因果,千钧重担,似乎都随着那两人的离去,暂时被推出了这方小小的石室,只留下一个守着残魂断剑与故友执念的“看坟人”,在无声的岁月里,对抗着地底深处蠢蠢欲动的古老邪魔,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