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离去药王谷

冰冷的、饱含污秽与绝望的雨水，如同亿万根细小的毒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刘秀残破的躯体。

剧痛早已麻木，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的金光之间沉浮。

先祖张渝的虚影消散了，留下的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九劫尸解经》

“铸骨劫”的玄奥法门，它并非简单的文字口诀，而是一种直指生命本源的、将死亡与污秽转化为新生力量的残酷道途！

说起来可笑，刘秀看着简单的灵气吞吐和吞秽神通修炼到了现在，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功法。

“以秽为薪，锻骨为器…死寂中孕生机，劫难中方证永恒…”

张渝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刘秀濒死的意识中回荡。

他“看”到了自己那条仅剩灰黑骨骼、布满裂纹的左臂。

在孽雨的冲刷下，污秽的能量疯狂侵蚀着骨骼，试图将其同化、腐朽。

然而，在那骨骼的裂纹深处，一丝丝微弱的金色纹路，正顽强地汲取着这污秽之力，如同干涸大地吮吸毒雨！

《铸骨劫》的法诀自行运转！

那金色纹路，便是“劫纹”的雏形！

是尸仙道途的第一步烙印！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路…”刘秀的意识在剧痛与明悟中挣扎。

玉佩并非仅仅是护身符，它是钥匙，是引路石，指向这条以劫难为阶梯、以尸骸为舟楫的逆天之道！

他之前的吞噬，只是本能的粗浅运用，而现在，他拥有了系统的、通往更高层次的功法！

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不是为了苟活，而是为了掌控力量，为了救回那个在血池边唤他“哥”的弟弟！

为了撕开这污浊世道的真相！

“引秽入骨…凝劫为纹…死中求活…”刘秀残存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锁定着《铸骨劫》的核心。

他不再抗拒孽雨的侵蚀，反而主动引导那冰冷污秽的能量，按照功法记载的玄奥路径，一丝丝导入左臂的灰黑骨骼之中！

滋啦…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

污秽能量与骨骼中的死寂本源激烈冲突、交融！

剧痛瞬间放大了千百倍！

每一寸骨骼都仿佛在被亿万只毒蚁啃噬、被重锤反复锻打！

裂纹在扩大，却又在金色劫纹的牵引下，以一种更加致密、更加坚韧、透着古老蛮荒气息的方式缓慢愈合！

新的骨骼结构在污秽的淬炼下缓慢生成，劫纹如同生长的血管网络，在灰黑底色上蔓延出细密的金线！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至极，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跨越刀山火海。

但刘秀的意识却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中，变得异常清醒和坚韧。

他能清晰地“内视”到左臂骨骼的蜕变，感受到那新生结构中蕴含的、冰冷而纯粹的力量！

这力量不再仅仅是吞噬，更带着一种统御秽气的雏形威严！

时间在痛苦的淬炼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左臂骨骼的初步淬炼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剧痛稍缓时，刘秀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挣扎着从泥泞污浊的雨水中坐起。

入目所及，天地一片昏蒙。

污浊的雨水连接着天与地，视野不足十丈。

药王谷早已不复存在，远处隐约可见被血色光柱笼罩、符文闪烁的“净世大阵”核心——丹鼎阁的方向。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和无数生灵变异、哀嚎的绝望意念。

他藏身之处是一处被山洪冲垮形成的乱石凹坑，暂时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覆盖的皮肉早已在孽火和雨水中消融殆尽，整条手臂彻底化为一种奇异的状态：底色是深沉、冰冷、如同万年玄铁的灰黑色骨骼，骨骼表面布满了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金芒的细密纹路——劫纹！

五指尖锐如爪，掌心那道裂口边缘也覆盖上了同样的灰黑骨甲和劫纹，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感。

虽然依旧剧痛，但骨骼的裂纹已基本弥合，结构强度远超之前。

“铸骨劫…初成…”刘秀的声音嘶哑干涩。

他尝试握了握左拳，灰黑骨爪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轻响，一股沛然的巨力在骨骼中奔涌。

他能感觉到，自己虽然重伤未愈，但仅凭这条异变的左臂，战力已远超之前的练气后期！

更重要的是，他对周围弥漫的污秽气息，产生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掌控感，仿佛它们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可以被驾驭的能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熟悉气息的灵力波动，小心翼翼地穿透雨幕，靠近了乱石凹坑。

“刘…刘秀？是你吗？”一个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女声响起。是周静！

刘秀眼神一凝，瞬间收敛左臂的异状气息，抓起旁边一块破布勉强缠住，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周静的身影出现在凹坑边缘。

她撑着一把闪烁着微弱净光符文的油纸伞，但伞面已被蚀穿多处，月白衣裙沾满泥泞，小脸惨白，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后怕。

当她看到刘秀那残破染血的身躯和仅剩骨骼、缠着破布的左臂时，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她带着哭腔，飞快地跑到刘秀身边，不顾污秽，从怀里掏出几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丹药瓶和一小包干粮，“快！这是‘生生造化丹’…虽然品阶不高，但能疗伤…还有吃的…”

刘秀没有拒绝，接过丹药吞下几颗。

一股温润的药力化开，滋养着千疮百孔的内腑和经脉，让他精神稍振。

他看向周静：“你怎么来了？谷里…怎么样了？”声音依旧沙哑。

“乱了…全乱了！”

周静眼中充满了恐惧，

“孽雨一下，好多师兄师姐身上画着黑符的地方就开始腐烂、变异！有些直接变成了只知道吃人的怪物！丹鼎阁那边…血光冲天，鬼哭狼嚎的，好可怕！师父她…她前天从丹鼎阁回来后就一直闭关，脸色好难看…只让我待在寒月峰别乱跑…可我…我担心你…”她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烈阳峰那边传来消息…说…说刘林他…”

“我知道。”刘秀打断她，声音冰冷平静，眼神深处却燃烧着火焰，“他被玄冥子带走了，当成了炼药的燃料。”

周静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寒月真人…还说了什么？”刘秀追问。他需要信息。

周静擦了擦眼泪，努力回忆：“师父…师父好像受了伤，很虚弱…她说…‘净世丹’是逆天邪物，玄冥子必遭天谴…还说…还说‘他’快回来了…但来不及了…药王谷…注定要成为‘药渣谷’…”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压得更低声音，“师父还说…如果你还活着…让你…让你立刻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她说…她说‘尸仙道统，不容于此间，待他归来，必是雷霆之怒’…”

尸仙道统！寒月真人果然知道！

而且她口中的“他”，显然是指即将归来的谷主黄坚涛！

她不仅点明了黄坚涛对尸修的态度，也彻底宣告了药王谷的结局！

离开！

这是寒月真人基于中立立场，所能给出的最后警示和…一丝微薄的善意。

刘秀沉默。

离开？在弟弟生死未卜之际？在力量刚刚起步之时？

他看向丹鼎阁的方向。

那里血光更盛，隐隐传来沉闷如心跳的轰鸣，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正在孕育成型。

净世丹…玄冥子用无数生命和刘林作为燃料炼制的邪丹…他能感应到，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属于刘林的痛苦挣扎意念，正从那血光中心传来，如同针扎般刺着他的灵魂！

救不了…至少现在，他冲进去只是送死！

留下，面对的是即将归来的、敌视尸修的黄坚涛，是彻底沦为地狱的药王谷，是重伤的自己。

离开，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积蓄力量，再图后计！

“尸仙道统…不容于此间…”刘秀摩挲着胸口，玉佩虽已融入眉心，但那丝冰凉的联系犹在。

先祖张渝的传承，注定是一条与世皆敌的路。

药王谷，已不再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看向周静，这个在末世中依旧保留着一丝天真和善意的少女。

“周师姐，多谢你。”他声音低沉而真诚，“替我…谢谢寒月真人。”

“你…你要走？”周静听出了他的意思，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外面全是孽雨和怪物…你…”

“我必须走。”刘秀站起身，虽然身形踉跄，但眼神坚定如铁。劫纹初成的左臂传来支撑的力量。“寒月峰…珍重。”

他没有再多言，深深地看了一眼丹鼎阁那冲天的血光，仿佛要将弟弟的痛苦烙印在心底。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那污浊倾盆的孽雨之中，灰色的身影很快被无尽的雨幕吞噬，消失在山峦的方向。

周静呆呆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她望着刘秀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只有低低的啜泣声淹没在雨声里。

…

就在刘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药王谷外围山峦的雨幕中后不久。

轰——咔！！！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开天辟地般的恐怖巨响，骤然撕裂了污浊的天穹！

整个东黎洲的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药王谷上空那厚重如铅的暗红孽雨云层，被一道煌煌如烈日、纯净如琉璃的金色剑光悍然劈开！

剑光所过之处，污秽退散，阴霾尽消！

阳光，真正的、久违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穿了污浊的雨幕，短暂地照亮了下方已成炼狱的药王谷！

在那道通天彻地的金色剑光之巅，一道挺拔如松、身着朴素青袍的身影踏剑而立。

他面容清矍，眼神深邃如同星空，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腰间，一柄古朴的青铜长剑嗡鸣不止，剑身流淌着净化一切污秽的琉璃净炎！

正是药王谷失踪三十年的谷主——黄坚涛！

他，终于从葬尸渊绝地，归来了！

黄坚涛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下方：

那笼罩丹鼎阁、吞噬万灵生机的血色大阵；那在雨水中挣扎变异、哀嚎的弟子；那弥漫在整个山谷、浓郁到化不开的怨念与污秽…还有，那在丹鼎阁深处，即将成型的、散发着邪异气息的“净世丹”！

“玄！冥！子！”一声蕴含着滔天怒意与无尽悲悯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滚滚而下，瞬间压过了孽雨的喧嚣和丹鼎阁的轰鸣！

净炎剑感应到主人的怒火，剑鸣声冲霄而起，化作一道焚尽八荒的琉璃火凤，朝着丹鼎阁的血色大阵，悍然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