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工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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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瘟牙共鸣2

“废物!”周文远怒斥一声,眼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不懂医术,更不懂这诡异的诅咒。看着二狗子濒死的小脸和林简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林简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根粗糙的黑铁针。“针…给我针…”他嘶哑地对周文远说,目光死死盯着二狗子,“刺…人中…合谷…快…”他知道这简陋的针法无法解毒,但或许…或许能再争取一丝时间!

周文远看着林简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坚持,又看了看那根不起眼的黑铁针。他不再犹豫,接过针,走到二狗子身边。他不懂穴位,只能凭着林简之前模糊的描述和记忆,模仿着林简的动作,用沾着烈酒的布擦了擦针尖,然后极其小心地、快速地刺向二狗子的人中穴!捻动!拔出!然后是双手的合谷穴!

动作虽然生疏,但足够快准!

奇迹般地,随着针尖的刺激,二狗子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似乎又稍微…强了一丝?虽然依旧气若游丝,但那股濒死的沉寂感,似乎又被打破了一道缝隙!

“有…有气儿了!”一直守在旁边的赵六惊喜地低呼。

周文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看向林简,林简也正看着他,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张捕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荒凉的河床和土坡,低声道。远处似乎又传来了隐约的马蹄声。

周文远点点头,目光扫过狼藉的战场:被泥石流掩埋的王五(虎符也随之失落),腐败的兵卒尸体,林简触目惊心的右臂,濒死的二狗子…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迅速被决绝取代。

“带上林简和孩子!我们回城!”他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郎中,你随行!若再敢推诿,定斩不饶!”

“是…是…”赵郎中哭丧着脸应下。

一行人搀扶着林简,抱着二狗子,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在张捕头和仅存兵卒的护卫下,踉跄着离开了这片浸透了鲜血、死亡和诡异气息的河床。

在他们身后,那枚被撬出、掉落在卵石上的黑色瘟牙,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晨光中,沾满污血,寂然无声。而远处荒山的方向,一片浓重的、如同墨汁般的乌云,正无声无息地汇聚、翻涌,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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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县衙后堂,一间门窗紧闭、光线昏暗的厢房内,浓烈的草药苦涩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和腐败气味,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中。

林简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灰败,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右臂的衣袖被高高卷起,露出了那条从手肘到指尖都呈现出恐怖青黑色、肿胀如柱、皮肤下暗红色腐败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手臂。伤口处(肘弯被瘟牙刺入的地方)虽然被厚厚的金疮药粉末覆盖并紧紧包扎,但依旧有丝丝黄黑色的脓水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冰冷和麻痒,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血肉里啃噬。高烧如同烈火,炙烤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

床边,周文远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换下了染血的青衫,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但眉宇间的疲惫和忧色却无法掩饰。他手中拿着一块沾湿的布巾,正小心地擦拭着林简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药…喝了…”周文远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这是赵郎中在死亡威胁下,战战兢兢开出的“清热解毒”方子,用了大剂量的黄连、黄芩、板蓝根等苦寒之物,但对林简手臂上那诡异的腐败伤势,效果微乎其微。

林简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没…没用…大人…省着…给孩子…”他的目光越过周文远,投向房间另一侧。

在厢房的角落,另一张更小的木床上,二狗子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盖着厚厚的棉被。孩子依旧昏迷,但呼吸比在河床时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那可怕的角弓反张和剧烈的抽搐。他肩头那三道爪痕的微光已经完全熄灭,只留下暗红色的陈旧疤痕。赵郎中正哭丧着脸,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二狗子瘦弱的手腕上,另一只手里,捏着的正是林简那根救命的黑铁针。

在周文远的“死亡凝视”和林简不顾自身伤势的坚持下,赵郎中不得不硬着头皮,按照林简口述的方法(结合他自己那点可怜的针灸知识),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二狗子针刺人中、合谷等穴位。这简陋的针法似乎真的起到了吊命的作用,勉强维持住了二狗子那一线生机。但孩子脸色蜡黄,身体滚烫,显然破伤风的毒素依旧在肆虐,并未解除。

“他…怎么样了?”林简喘息着问,每一个字都耗费巨大的力气。

赵郎中收回手,像丢掉烫手山芋般放下二狗子的手腕,苦着脸道:“回…回大人、林…林兄弟,这孩子脉象…依旧浮数而乱,邪毒深陷,若非这…这针法吊着,恐怕早就…唉,老夫…老夫尽力了…”他看向二狗子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恐惧和排斥,仿佛那孩子是随时会爆炸的瘟疫炸弹。

周文远将药碗重重放在小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赵郎中一哆嗦。“尽力?本官看你是怕死!”他声音冰冷,“滚出去!继续熬药!再敢懈怠,休怪本官无情!”

赵郎中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厢房里只剩下周文远和林简,以及昏迷的二狗子。压抑的寂静中,只有林简粗重的喘息和二狗子微弱的呼吸声。

周文远沉默地坐回林简床边,看着他那条触目惊心的手臂,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忧虑,有不解,更有一丝深深的歉疚。若非他执意追查李扒皮和流民失踪案,若非他将林简卷入其中…

“林简…”周文远的声音低沉沙哑,“你的手臂…还有那骨刺…那黑斗篷…究竟…”

“瘟牙…”林简喘息着,打断了周文远的话。他知道周文远心中的疑惑和压力。“黑斗篷…是这么叫它的…另一枚…在他手里…是瘟角…”他断断续续,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从尸坑二狗子的爪痕,到破庙祭坛的草偶和老人呓语,再到黑斗篷手中的瘟角以及两件邪物之间的诡异共鸣,尽可能清晰地说了出来。包括瘟牙刺中黑斗篷时那恐怖的反噬,以及瘟角隔空杀人的诡异能力。

每一个字,都让周文远的脸色更加凝重一分。当听到“献祭”、“瘟神诅咒”、“隔空夺命”这些词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已经超出了他作为县丞所能理解的范畴,更像志怪小说里的妖魔邪祟!

“如此说来…”周文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李扒皮抓捕流民孩童,并非简单的贩卖…而是…为了献祭给这所谓的‘瘟神’?二狗子…就是他们选中的‘祭品’?而你身上的骨刺…是意外获得,却也成了他们必夺之物?”

林简艰难地点了点头:“是…而且…黑斗篷逃走前…说…血祭之日…快到了…”他回忆起黑斗篷那冰冷的声音,心中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

“血祭之日…”周文远咀嚼着这四个字,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厢房里踱了几步,青石地面发出沉重的回响。“瘟疫横行,流民失踪,妖人作祟,邪器现世…这清源县,到底藏了多少污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感。

他停下脚步,目光再次落在林简那条恐怖的手臂上。“你的伤…寻常药物恐怕无效。那赵郎中是废物。本官会立刻派人去州府,延请名医!另外…”他走到桌边,拿起纸笔,飞快地写下一份手令,盖上自己的私印。“这是本官的手令和印信!见此令,城内所有药铺,任你取用所需药材!若有阻拦,以抗命论处!”他将手令和印信郑重地放在林简枕边。

林简看着那枚小小的铜印和墨迹未干的手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在这绝境中,给了他一线调动资源的希望!

“谢…大人…”林简嘶哑道。

周文远摆摆手,目光又投向昏迷的二狗子:“这孩子…本官会让人悉心照料。这针法…本官看你施针几次,已记下穴位和手法,后续由本官亲自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简心中稍安。周文远心思缜密,手法沉稳,由他来施针,比那吓破胆的赵郎中靠谱得多。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大人。”是张捕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进来。”周文远沉声道。

张捕头推门而入,他显然也简单处理了伤口,但脸色依旧苍白。他看了一眼床上重伤的林简和昏迷的二狗子,低声道:“大人,王五兄弟的遗体…已经收殓。只是…他手中的虎符…没能找到,恐怕…被埋在塌方深处,或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被那些灰衣人搜走了。”

虎符失落!

周文远和林简的心同时一沉!那不仅是周文远身份的象征,更是调动县衙部分武力的信物!落入敌手,后患无穷!

“还有…”张捕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惊悸,“派去城南破庙和乱葬岗查探的兄弟回报…那破庙…昨夜看守的刘老汉…死了。死状…极其诡异…全身干瘪发黑…像是…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精气!而且…”他咽了口唾沫,“庙里那些隔离的流民…少了好几个孩子!都是…都是像二狗子这般大的男童!”

“什么?!”周文远猛地转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林简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黑斗篷!李扒皮!血祭之日!失踪的孩童!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指向一个即将到来的、充满血腥与黑暗的恐怖仪式!

“立刻加派人手!全城秘密搜寻失踪孩童下落!严密监控李扒皮及其所有党羽的动向!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来报!”周文远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是!”张捕头领命,匆匆退下。

厢房里再次陷入死寂。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周文远站在窗边,背对着林简,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已完全阴沉下来,浓厚的乌云翻滚,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简躺在床上,右臂的剧痛和腐败感如同跗骨之蛆,高烧让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听着窗外呼啸而起的、带着湿冷土腥气的狂风,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黑斗篷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二狗子的生死悬于一线,自己的手臂…还有那失落虎符带来的隐患…

他下意识地用还能动的左手,摸索着怀中——那枚从祭坛上捡到的、画着三道爪痕的草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指腹划过粗糙的草茎和干涸发黑的颜料,一种冰冷而诡异的悸动感,顺着指尖悄然爬上心头。

就在这时!

“呃…咳…”角落木床上,昏迷的二狗子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一只瘦弱的手死死抓住盖在身上的棉被,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充满极致恐惧的、如同梦魇般的呓语:

“…角…好多角…发光…好疼…血…祭坛…在…在…”

呓语戛然而止!二狗子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瞳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肩头那三道早已黯淡的爪痕印记,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激活,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血红色光芒!将整个昏暗的厢房映照得一片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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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血光如同地狱之火,瞬间吞噬了厢房内昏暗的光线!二狗子肩头的爪痕印记,如同烧红的烙铁,迸发出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孩子那双空洞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眼眸,在血光的映照下,如同来自深渊的凝视!

“啊!”刚走到门口的张捕头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倒退一步!

周文远猛地转身,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林简更是如遭雷击,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剧痛和虚弱死死按在床上!

“祭…祭坛…在…”二狗子嘶哑的、如同梦呓般的声音,在猩红的光芒中断断续续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就在这诡异的猩红光芒亮到极致,仿佛要将整个房间点燃的刹那——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猛地劈开了清源县上空厚重的乌云!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了昏暗的天地,透过窗棂,将厢房内映照得一片森然!紧接着,瓢泼般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砸落在屋顶和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雷声!暴雨!爪痕血光!二狗子梦魇般的呓语!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末日降临般的恐怖图景!

林简的目光死死钉在二狗子肩头那刺目的血光上,一个冰冷到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这血光…这暴雨…难道是…血祭开始的信号?!祭坛…到底在哪里?!

而此刻,在清源县城外,那片被暴雨疯狂冲刷的、死寂的乱葬岗深处。一座废弃多年的古墓,被雨水冲垮了封土,露出了黑洞洞的入口。入口处,几盏惨绿色的灯笼在狂风中摇曳,映照出几个忙碌的、穿着灰衣的蒙面身影。他们正将几个被麻袋套住、不断挣扎扭动的、孩童大小的躯体,如同货物般,一个接一个地…推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墓穴之中!

墓穴深处,隐约传来一种低沉、压抑、如同巨兽呼吸般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