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腊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村庄，苏软裹紧身上打满补丁的棉袄，蹲在院子里看二哥苏文用木棍在沙地上写字。再过三个月她就七岁了，按照村里的习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开始认些字了。
“软软，这个字念'毛'，毛主席的毛。“苏文认真地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他只在村小学上过两年学，后来因为要帮家里干活就辍学了，但基本识字还是会的。
苏软装作懵懂地点头，心里却一阵酸楚。前世的她可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如今却要从头学起这个年代的简体字。更让她着急的是，村里教育资源匮乏，孩子们上学机会极少，特别是女孩。
“二哥，我想上学。“苏软仰起小脸，故意用稚嫩的声音说。
苏文为难地挠挠头：“村里没老师啊，原来的张老师去年回城了...“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大哥苏武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兴奋：“好消息！公社派了个流动教师来咱们村，要办扫盲班！“
“真的？“苏文腾地站起来，“教小孩不？“
“听说大人小孩都教，就在大队部院子里，明天开始！“
苏软眼睛一亮，机会来了！她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仅要自己学习，还要把王家兄弟也拉进来，为将来培养得力助手。
第二天一早，苏软就催着两个哥哥带她去大队部。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些半大孩子，也有几个想学认字的年轻人。人群中央站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正忙着在黑板上写字。
“那就是新来的林老师，“苏武小声说，“听说是从省城下放的知识青年。“
苏软点点头，目光却扫向人群另一侧——白莲穿着崭新的红棉袄，头发上扎着两个鲜艳的蝴蝶结，正被一群女孩簇拥着，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林老师敲了敲黑板，开始点名。轮到苏软时，他惊讶地看了看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不点：“你几岁了？“
“六岁半。“苏软挺直腰板，声音清脆。
“这么小就来上学？“林老师推了推眼镜，“能坐得住吗？“
没等苏软回答，白莲就插嘴道：“林老师，她可聪明了，还会给人看病呢！“语气里满是揶揄。
周围的孩子们哄笑起来。苏软知道白莲是在讽刺她家采药卖钱的事，但她不慌不忙，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说：“我不会看病，就是认识几种草药，是刘爷爷教我的。“
林老师来了兴趣：“哦？你认识哪些草药？“
苏软如数家珍地报出十几种常见草药的名字和功效，还特意用上了专业的药用名称。林老师越听越惊讶，最后忍不住蹲下身与她平视：“这些是谁教你的？“
“刘爷爷教的，还有...我自己看书学的。“苏软故意含糊其辞。
“你看得懂书？“林老师更惊讶了。
苏软点点头，然后指着黑板上林老师写的“毛主席万岁“几个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还补充道：“这是楷书，笔画工整，适合初学者。“
全场鸦雀无声。林老师的眼镜都快滑到鼻子尖了：“你...你还知道楷书？“
苏软早就想好了说辞：“以前张老师教过我一点。“其实张老师根本没教过她，但反正人已经回城了，无从对证。
林老师激动地站起来：“同志们，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位小神童啊！“
从那天起，苏软成了扫盲班的“活教材“。林老师不仅允许她免费听课，还经常拿她当榜样激励其他学生。苏软趁机提出让王家兄弟也来旁听，林老师爽快地答应了。
白莲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本是村里公认的“小公主“，如今风头全被苏软抢走了。更让她恼火的是，连她的小跟班们也开始对苏软崇拜起来。
一天下课后，苏软正和王铁柱蹲在院子里用树枝练字，白莲带着两个女孩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装模作样！“白莲尖着嗓子说，“谁不知道你是鬼上身才会认字的！“
王铁柱立刻跳起来：“你胡说什么！“
苏软拉住冲动的王铁柱，心里却咯噔一下——“鬼上身“这个罪名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可是能要人命的。白莲这招够毒！
“白莲姐姐，“苏软装出害怕的样子，“什么是鬼上身啊？“
“就是你掉河里那次，“白莲提高声音，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真正的苏软早就死了，现在你身体里住着个老鬼！“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胆小的孩子吓得后退几步。苏软注意到，连林老师都皱起了眉头。
情况危急，苏软大脑飞速运转。突然，她瞥见大队部墙上贴着的毛主席像，灵机一动。
“白莲姐姐，“她声音颤抖着说，“你说我是鬼，那我会背毛主席语录，也是鬼教的吗？“
不等白莲回答，苏软就站直身子，用清脆响亮的声音背诵起来：“'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这是毛主席在莫斯科大学对留学生说的。“
全场寂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在那个年代，能背诵毛主席语录是莫大的光荣，更别说一个七岁不到的农村娃娃。
林老师第一个回过神来，激动地鼓掌：“好！太好了！苏软同学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风向瞬间逆转。孩子们看向白莲的眼神变得责备起来——居然说能背毛主席语录的人是鬼上身，这不是反动吗？
白莲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莲同学，“林老师严肃地说，“这种封建迷信思想要不得，回去写份检讨，明天交给我。“
白莲哭着跑开了。苏软表面上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心里却长舒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她知道，白莲家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当天晚上，苏家迎来了不速之客——村长和白莲父亲王会计。
“老苏啊，“村长假惺惺地笑着，“听说你家闺女今天在扫盲班出了风头？“
苏建国紧张地把苏软护在身后：“小孩子瞎胡闹...“
“不是胡闹，“王会计阴恻恻地说，“七岁不到能背毛主席语录，还能认草药，这事儿搁谁听都觉得邪门。“
李凤娟急了：“王会计，你这话啥意思？“
“没啥意思，“村长接过话茬，“就是觉得该找个明白人给看看，万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软知道，这是要找人给她“驱邪“啊！在那个年代，不少孩子被这样活活折磨死。她必须立刻反击。
“村长伯伯，“苏软从父亲身后探出头，天真地问，“您说我不干净，那我会写'为人民服务'，也是不干净吗？“
不等村长回答，她就拿起地上的烧火棍，在泥地上工整整地写下“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还特意用了繁体字——这是她前世就会的。
村长和王会计目瞪口呆。他们自己都不一定会写繁体字，更别说一个农村娃娃了。
“这、这...“村长结巴了。
“是林老师教我的，“苏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林老师说，这是毛主席教导我们的宗旨。村长伯伯，您说林老师也是不干净吗？“
这一招祸水东引用得妙极。村长顿时慌了——林老师可是公社派下来的，质疑他就等于质疑上级。
“没、没那回事！“村长赶紧摆手，“林老师教得好，教得好...“
两个不速之客灰溜溜地走了。苏建国关上门，一把抱起女儿，声音都在发抖：“软软，你啥时候学的这些？“
“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教的，“苏软故技重施，“他说我聪明，要多学文化，将来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苏建国和李凤娟对视一眼，既惊又喜——自家出了个神童，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夜深人静，苏软躺在炕上复盘今天的危机。虽然暂时化解了，但她知道白莲家还会找别的借口发难。必须加快步伐，让自家尽快强大到他们不敢招惹。
第二天，苏软找到林老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老师，能教我更多吗？我想学算术，学更多字。“
林老师欣然同意。从此，苏软每天放学后都留下来“补课“。实际上，她是借此机会系统学习这个年代的知识，同时悄悄引导林老师多关注王家兄弟——特别是王铁柱，这孩子虽然调皮，但脑子灵光，是块好料子。
一个月后，扫盲班结业典礼上，苏软当众朗诵了一首《沁园春·雪》，赢得满堂喝彩。而更让人惊讶的是，王铁柱也表演了两位数心算，速度之快让大人们啧啧称奇。
“这都是苏软教的！“王铁柱骄傲地宣布，毫不掩饰对苏软的崇拜。
白莲站在人群边缘，眼神阴鸷得不像个孩子。典礼结束后，苏软看到她拉着村长侄子的手，鬼鬼祟祟地往村后树林走去...
“要出事。“苏软心里警铃大作。她太了解这种绿茶套路了——明的来不了，肯定要耍阴招。
果然，三天后的深夜，苏家自留地里的药材被人连根拔起，一片狼藉。更糟的是，有人往古井里倒了煤油，虽然发现及时没污染水源，但足以证明对方来者不善。
“肯定是白莲家干的！“苏武气得直跺脚。
苏建国却摇摇头：“没证据，别瞎说。“
苏软没吭声，但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王家，和王铁柱密谋了整整一上午...
当天下午，村里传开了一个消息：王铁柱在后山捡到了一个漂亮的荷包，里面装着白莲家克扣救济粮的账本！
这当然是苏软伪造的。以她前世做财务的经验，模仿七十年代的记账方式轻而易举。重点是，这个荷包是白莲经常佩戴的，很多人都认得。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全村。当晚，老支书带着几个村民代表闯进白莲家，要求查账。虽然最终没找到确凿证据，但白莲父亲的会计职位被暂时停职检查，村长也受到了公社的批评。
这场风波过后，苏家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村里人开始用敬畏的眼光看这个出了“神童“的家庭，连带着对王家也客气了许多。而白莲家则灰头土脸，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秋收时节，大队重新分配工作。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苏建国被任命为第三生产队的记工员，而王铁柱的父亲则当上了仓库保管员——这都是有轻省工分的好差事。
“多亏了你家软软啊，“王父私下对苏建国说，“要不是她教铁柱认字算数，这孩子哪能入得了老支书的眼？“
苏建国嘴上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更让他高兴的是，公社领导听说了“小神童“的事迹，特意批了条子，允许苏软破格参加明年公社小学的入学考试。
这天晚上，苏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苏软小口啃着难得的白面馒头，思绪却已飞到了更远的地方——明年就是1976年，她知道，那将是一个历史转折点。而她要做的，就是让家人和自己在巨变来临时，做好准备。
窗外，秋风扫过金黄的稻田，掀起层层波浪。苏软仿佛看到了不远的将来，这片土地上将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注定要在这场变革中，带领所爱的人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