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雨夜
天气阴沉着,似乎酝酿一场滂沱大雨。
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许乐多正在调试他的运动相机。镜头扫过窗外,最终定格在自己挂着汗珠的鼻尖。
层叠的苍翠,郁郁的青山,阴云在山脊线洇开墨渍,耳边没有在城市里的喧嚣和浮欲。难怪现在城市的人越来越向往乡村和自然——这原始的气味确有种涤荡肺腑的魔力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被倒拎过来洗过一样,每个毛孔都是干净的。
车上的气压很低,闷得慌,潮湿的皮革座椅随着转弯吱呀作响。
整辆车就只有后排坐的许乐多和一个年轻男人以及最前排的三个戴草帽、估计是一起回村的农民。前排三个戴草帽的农民爆发出粗犷笑声,洪亮的笑骂声传过来。
许乐多瞥见斜前方那个年轻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岁左右,一身书卷气,从始发站开始对方就静静地望着窗外,那人仿佛被装进玻璃罩子。可许乐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隐藏着的一丝忧虑。
“兄弟,你也是去龙疆的?”许乐多好奇心作祟,忍不住上前搭话。
那年轻男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我叫乔熔。”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古琴般悦耳动听,不过说完,随即目光扫过前排三人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继续行驶着,天色越来越暗,乌云也渐渐聚集起来。突然,惊雷在此时劈开天际,暴雨像千万颗弹珠砸向车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瞬间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经过路边的牌子,上面的图标显示离龙疆只剩几百米。
“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许乐多抱怨道,“不过,幸好也快到了。”
可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车子猛地一震,紧接着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一个急转弯,司机拼命地转动方向盘,试图控制住车子。许乐多刚抓住扶手,整辆车突然发出垂死般的金属嘶鸣。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前座,一阵剧痛袭来,他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这时恰好没有人看到乔熔的手表表盘突然迸发出幽蓝荧光,在苍白的腕间勾勒出蛛网状裂纹。
等许乐多缓过神来,发现乔熔正冷静地查看周围的情况。
“你没事吧?”乔熔边看着窗外边问道。许乐多摇了摇头,强忍着疼痛说:“我还行,这可真是出师不利啊!”
“这车,会不会开哦!赶着投胎噻!”三个农民中的其中一个带着方言骂道,其他两人附和骂道。乔熔垂下眼帘,余光扫过前排三人被晒成古铜色的后颈留下的一圈浅白压痕。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车子还继续前行,但是明显是不知道哪里出故障了,车速比之前慢了很多很多。
“差不多了。”乔熔看着表喃喃自语道,指腹摩挲着腕表边缘。突然来这么一句,许乐多没听明白,问道:“什么?”
在任何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乔熔突然快速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拎起破窗器将车窗玻璃击碎,金属撞击声已炸裂在耳畔,混着暴雨涌进车厢。
下一秒,前面坐着的三个农民也立刻反应过来,弹射起身的动作整齐得骇人,三把开山刀折射出相同的冷光,眼神凶狠地盯着站在车子后排的乔熔,没有半点像淳朴农民的样子。
许乐多一头雾水,但看到三个农民的架势和手上的砍刀,说了一声:“卧—”
奈何没文化,一句挖槽走天下。不是,这是什么情况!
乔熔抓住许乐多的手腕,用力拽得生疼,拉起来,叫道:“跳!”
由于趋利避害的本能,许乐多立刻抓紧自己的背包,下意识地跟着乔熔,脚一蹬跳出大巴。
许乐多在被拽跳出车窗的刹那,看见领头者挥刀劈在他刚离开的座椅靠背。乔熔带着他跳出车窗,心简直都要飞起来了,他感觉自己突然间失去平衡,身体猛然倾斜,双手在空中乱舞,试图抓住什么来阻止下滑。然而,手指只是匆匆扫过冰冷的地面,无法抓住任何东西。
他尖叫着向地上扑去,但已经无法阻止那股冲力,接着两人顺着滚落到附近雨淋湿了的草丛坡,湿滑的草坡像没有尽头的滚筒,直到重重地撞上腐烂的树桩才停住,痛得他眼前一黑。
“这他妈到底...”许乐多抹掉糊住眼睛的血水,乔熔将他按在浸水的蕨丛中,染血的手指在唇间竖起,他们听见上方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乔熔抬头看着那山崖眼瞳泛着冷冷般的灰,腕间蓝光暗暗地已凝成诡异的图腾。只可惜乔熔没注意到,而许乐多也以为不过是手表亮起来的花纹。
乔熔不确定那三个人会不会下来找自己,但目前暂时是安全的:下雨天,在这种地方找人也不容易。
雨水顺着下颚滴进衣领,乔熔先检查了许乐多的情况,还有自己的身体。两个人的身上只有很多擦伤和一片大块小块的淤青,但幸好没有伤到要紧的部位。
乔熔拿出自己背包里的便携式医药包,绷带简单包扎两人最严重伤口,环境条件有限,他想其他的只能等到镇上再来,现在离龙疆古镇很近,只要翻过这座小山。
再抬头时,发现许乐多瘫在泥泞里喘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乔熔想了想,露出腰间暗格里的微型信号发射器,正想说:“没事了,他们追不上。”
没等乔熔开口,许乐多就指着他,有点语无伦次道:“你……你...是特工?超能力者?还是...哇!你该不会是什么掌握高级秘密或者承担拯救世界的天选之人。”
他看的动漫、小说、漫画里被追杀的不都是这个套路,那三个农民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反派。现在乔熔变得一脸复杂,把本来想安慰的话咽下去了,沉默地扯开黏在额角的碎草,说道:“少看点小说。”
“你不是吗?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知道”
“不知道?”许乐多一脸不信,“也有可能你身上不知道携带了什么宝物。”
“嗯,不可能。”乔熔十分诚恳地点头否定,继续包扎他渗血的膝盖。
乔熔确实不知道那三个人和他有什么仇,车子报废在途中,他只能被迫去坐大巴。他在车上就察觉出不对劲:那三个“农民”用布满枪茧的手接过车票,却声称要回龙疆种田;还有他们谈论稻谷亩产时,看起来一直说说笑笑、骂骂咧咧的、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情况。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农民,不像是干农活的人,反而更像是训练有素、身材强劲的杀手。乔熔心想,尽管他们隐藏得很好,但他们所有的身体下意识地就把破绽露出来了。
在心理学方面,专业人士乔熔表示非常有自信。
他们三个既然一直没动手,应该是决定在终点站龙疆下车后动手,所以在休息站的时候,乔熔借口上厕所的时候,准备好了一切:根据手机地图,算出到达时间,他必须在快到龙疆古镇的时候跳车,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车速要是太快,他跳车也九死一生,他偷偷到车尾把一部分零件偷偷拧松。只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许乐多的出现,当他坐下位置的时候,乔熔内心很是忧虑,因为他看到那三个人对视一眼中的杀意。
乔熔拧着浸透的衬衫下摆,泥水在脚边汇成暗色溪流。两天前那场他出发不久后诡异的车子意外报废浮现在眼前。这其中有些矛盾之处,——对方明明有机会制造车祸,却没想直接要了他的命,就像猫抓老鼠一样跟他开玩笑,之后让他“意外”坐这辆大巴上,却派那三个假装农民的人选择要杀他,来者不善,显然是要他的命。给人感觉像是两伙人。
乔熔想了想,看着他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还能走吗?我们必须快点到镇上。”
许乐多按着擦伤的胳膊直抽气:“要是镇上也有杀手......”
“总比山里有狼实在,我听说这一带有野生狼群出没,你要是想和它们见上一面,我没意见。”乔熔安慰道,“再说了,如果对方真有本事控制整个镇子,他们大可在镇上动手,我们就是瓮中之鳖。”
“可他们明明能在车上动手......”
“特意等到进山前才行动,说明两点——”乔熔突然抓起许乐多的手腕数脉搏,语速不自觉地加快,“第一,镇上可能有他们怕惊动的人;第二,他们的手脚伸不到深山老林里。”
许乐多盯着渗血的绷带:“你这包扎手法还挺专业?”
“以前在登山队学的。”乔熔拨开挡路的藤蔓,雨幕中隐约露出青瓦屋檐的轮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跟我赌镇上是安全的,或者留在这儿等着伤口发炎,血气可能吸引狼来把你叼了。”
“就没有靠谱点的选项吗!”
泥地上的血迹星星点点,乔熔忽然停住:“听说过猎人陷阱吗?有时候野兽宁愿踩进捕兽夹,因为回头路有更可怕的东西。”
许乐多被雨水呛得咳嗽:“你是说追杀的人觉得镇上危险?可我们......”
“没有办法了,我们不得不去。以我们的情况,不去镇上,过几天我们没有得到医疗条件就会伤口感染,也离死不远。不可能往回走,往回走单靠我们的情况不止一两天。”乔熔按亮手机,屏保是张古镇旅游地图,几个红标扎在派出所和诊所位置,“放心,镇上有警察,要相信法治社会。”
乔熔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认真叮嘱道:“还有记住,见到人就说我们是翻了车的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