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邱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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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邱画画

(一)

那一夜,工棚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往日清新些,许是小邱从公园里带回了些草木的余韵。他睡得格外沉,梦里没有搅拌机的轰鸣,也没有飞扬的尘土,反倒是那只趴在莲叶上的小乌龟,慢悠悠地爬进了他的梦境,背上驮着一座小小的、缀满露珠的公园。

第二日上工,日头照旧毒辣,工地上依旧是那熟悉的喧嚣。可小邱的心境,却像被那公园里的清泉涤过一般,生出些许不同来。从前只觉得这城市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到处是高楼和水泥,压得人喘不过气。如今再看,那偶尔从高楼缝隙里挤出来的一角蓝天,似乎也多了几分亮色;那路边顽强从砖缝里探出头来的几根野草,也仿佛带上了几分公园里花草的倔强精神。

午间歇伙,工友们照例是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间或夹杂着几句粗声粗气的玩笑。小邱吃得慢了些,眼睛却不像往常那样只盯着饭盒,或是放空地望着某处,而是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瞅见工棚角落里堆着的几块断裂的石膏板,白的晃眼,边缘却有些不规则的、犬牙般的缺口。他又瞅见地上散落的几段被截断的木料,纹理粗犷,带着松木特有的淡淡油脂香。

二蛋凑过来,嘴里还嚼着半块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叔,想啥呢?今儿个不饿?”

小邱回过神,憨厚一笑:“没,就瞅瞅。这城里的东西,跟咱乡下就是不一样。连这劈柴,都劈得四四方方。”他指的自然是那些加工好的木材。

二蛋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机器弄出来的,能不规整?叔,您是想家了?”

小邱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琢磨着事儿,一时也说不清。他想起昨日公园里那池碧水,那几尾自在游弋的锦鲤,还有那只憨态可掬的小乌龟。那些画面,不知怎的,就在他脑子里盘旋,赶也赶不走,像是刻在了心版上。他又想起沈复的《浮生六记》,芸娘拿茶叶放在荷花心里的雅事,他虽学不来,但那份对美的喜爱,对生活情趣的追求,似乎在他心里也悄悄发了芽。

“二蛋,”小邱忽然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你说,那公园里的景致,要是能画下来,该多好?”

二蛋一愣,随即乐了:“叔,您还有这雅兴?画画?那可是读书人干的玩意儿。咱这粗手大脚的,拿惯了瓦刀铁锹,哪会拿那细巧的笔杆子?”

小邱被他说得有些脸热,讷讷道:“俺就是……就是觉得那乌龟有趣,那荷叶也绿得好看。要是能画下来,往后看看,心里也舒坦。”他想起村里过年时,有些走乡串户的画匠,用简单的墨线勾勒出几笔,再染上些颜色,就能画出活灵活现的公鸡牡丹、鲤鱼跃龙门,引得孩子们围着瞧半天。他虽没摸过笔,但那份新奇和向往,却一直藏在心里。

“画呗!”二蛋倒是爽快,“想画就画!谁还管得着不成?不过,叔,咱这儿可没那文房四宝。您上哪儿找笔墨纸砚去?”

这确实是个难题。小邱一个月的工钱,除了寄回家的,剩下的也就够他日常开销,哪里舍得去买那些金贵的笔墨。他有些泄气,像刚鼓起点劲儿的皮球,又慢慢瘪了下去。

(二)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要,它偏不来;你稍稍放下,它却又悄没声地递到你眼前。

下午收工,小邱和二蛋照例去水龙头下冲洗。那水龙头旁边的地上,不知是谁丢了一小截白色的粉笔头,约莫指头长短,孤零零地躺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倒显出几分醒目的白。小邱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连忙快走几步,弯腰捡了起来。粉笔头沾了些泥水,他小心地在裤腿上蹭了蹭,又拿到水龙头下轻轻冲掉表面的污渍。

“叔,您捡这玩意儿干啥?工地上多的是,一会儿画线不还得用?”二蛋甩着手上的水道。

小邱把那粉笔头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怕它飞了似的,咧嘴一笑,露出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的牙龈:“二蛋,你瞧,这不就是现成的笔吗?”

二蛋先是茫然,随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哟喂,叔,您可真是个人才!这粉笔不就能画画嘛!小时候俺们在地上画格子跳房子,用的就是这个!”他又四下瞅瞅,“那纸呢?总不能在地上画吧?那不是白费工夫,风一吹,雨一淋,就没了。”

小邱也犯了愁。粉笔是有了,可画在哪儿呢?工棚的墙壁倒是白,可那是公家的,他不敢乱涂乱画。他想起工地上有些废弃的硬纸板,是装材料剩下的,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两人便在工地的废料堆里翻寻起来。那废料堆里什么都有,破手套,烂麻绳,锈铁钉,还有些碎砖烂瓦。翻了一阵,二蛋眼睛尖,从一堆旧报纸底下拖出一块还算平整的黄色硬纸板,约莫两尺见方,虽然边角有些磨损,沾了些油污,但中间一大块还是干净的。

“叔,您瞧这个成不成?”二蛋献宝似的举着那块纸板。

小邱接过来,用手摩挲着那粗糙的表面,心里一阵欢喜。这纸板虽不比宣纸那般细腻,也不如白纸那般洁净,但对他来说,已是难得的画材了。他小心地把纸板上的浮尘拍掉,又用袖子擦了擦,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成!太成了!”小邱笑道,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二蛋,多亏了你。”

“嗨,叔,跟俺还客气啥!”二蛋咧嘴一笑,“走,咱回工棚,您老这就开画?俺给您当第一个看客!”

(三)

工棚里依旧闷热,光线也不甚好,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小邱把那块硬纸板小心翼翼地铺在自己的床铺上。床板是几块木板搭成的,不甚平稳,他便从床底下找出几块砖头,把纸板的四个角压住,生怕它翘起来。

他盘腿坐在床沿,手里捏着那截短短的粉笔,却迟迟没有下笔。他有些紧张,手心里沁出了汗。这还是他头一回正儿八经地想“画”点什么。从前在乡下,农闲时也曾拿了树枝在地上胡乱划拉过牛羊的模样,或是用指甲在土墙上勾勒过几笔,但那都是随性而为,图个乐子,从没像现在这般郑重其事。

二蛋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睁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小邱的“创作灵感”。

小邱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昨日在公园里看到的那只小乌龟。他闭上眼睛,那乌龟的模样便渐渐清晰起来:圆圆的背甲,上面有深浅不一的纹路,像老人手上的寿纹;小小的脑袋,尖尖的喙,还有那四只短小却有力的爪子,以及那慢吞吞、却又透着一股子执拗劲儿的神态。

他睁开眼,不再犹豫,将粉笔头在那黄色的硬纸板上轻轻落下。

“吱嘎——”粉笔与粗糙的纸板摩擦,发出一声轻微的、却有些刺耳的声响。小邱手一抖,第一笔便画歪了,像一条蚯蚓般扭曲着。他有些懊恼,脸上微微发窘。

“没事,叔,慢慢来,不着急。”二蛋在旁边小声鼓励道。

小邱点点头,定了定神。他想起村里糊窗花的王婆婆,她剪窗花时,也是屏息凝神,一剪子下去,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他想,画画大约也是这个道理,得心静,手稳。

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的手腕更灵活些。他先用粉笔轻轻地勾勒出乌龟的轮廓,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形。然后是脑袋,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接着是四肢,像是从椭圆上伸出的四个小短棒。

这最初的几笔,实在谈不上好看,歪歪扭扭,比例也有些失调,活像一个刚学会拿笔的孩子画的涂鸦。小邱自己看着都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发烫。他偷偷瞥了一眼二蛋,生怕他笑话。

二蛋却看得津津有味,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有那么点意思了,叔!这乌龟的架子是搭起来了!”

得到二蛋的肯定,小邱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他继续在纸板上涂抹。他想画出乌龟背甲上的纹路,可那粉笔头太粗,轻轻一画就是一道白杠杠,根本画不出细密的纹理。他急中生智,把粉笔头竖起来,用尖端小心翼翼地去点,去划。虽然依旧粗疏,但总算有了些层次感。他又想画出乌龟眼睛的神采,可那芝麻粒大小的眼睛,用粉笔头一点,就成了一个大白点,显得呆滞木讷。

他有些犯难,停下笔,皱着眉头思索。

二蛋在旁边也跟着着急,抓耳挠腮,忽然他眼睛一亮,从自己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小截铅笔头,只有小拇指那么长,笔芯也断了一截。那是他平日里用来在木料上划线做记号的。

“叔,您瞧这个!这个细!说不定能画眼睛!”二蛋把铅笔头递过去。

小邱接过那截黑乎乎的铅笔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他小心地在纸板的角落试了试,果然,铅笔头画出的线条比粉笔细多了,也更清晰。他大喜过望,用那铅笔头在那乌龟的白点眼睛中央,轻轻一点,一个小小的黑点便出现了。说也奇怪,就这么一点,那原本呆滞的乌龟,眼神里竟似乎多了几分灵气,像是活过来一般。

小邱来了兴致,又用铅笔头在乌龟的背甲上细细勾勒了几道纹路,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先前那白茫茫一片,已是精致了不少。

他又想画那片承载着乌龟的荷叶。荷叶是绿的,可他手头只有白色的粉笔和黑色的铅笔。这可如何是好?他想了想,索性就用粉笔勾勒出荷叶的轮廓,一个大大的、边缘有些卷曲的圆盘。至于颜色,他只能在心里想象了。

画着画着,小邱渐渐入了神。他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的公园,那清澈的池水,那碧绿的荷叶,那悠然自得的小乌龟,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现。他手里的粉笔和铅笔头,不再是简单的工具,倒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牵引着他,将他心里的景象一点点地描绘出来。

工棚外的喧嚣似乎也远去了,他听不见工友们的谈笑,也闻不到那股子汗味和尘土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块小小的纸板,和那只在他笔下慢慢成形的小乌龟。

(四)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邱终于直起身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放下手里的粉笔和铅笔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和手腕。

纸板上,一只形态古拙的小乌龟趴在一片同样简陋的“荷叶”上。乌龟的线条有些稚嫩,比例也不尽准确,荷叶更是只有轮廓,没有颜色。若让那些城里会画画的人来看,大约是要笑掉大牙的。

可小邱自己看着,却觉得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像是夏天喝了一大碗井拔凉的酸梅汤,从头到脚都透着舒坦。这只乌龟,是他亲手画出来的,是他用心描摹出来的。它不完美,甚至有些丑陋,但它承载了他对那份公园闲适的记忆,也寄托了他心底那份小小的、对美的向往。

二蛋一直屏息看着,此刻见小邱停了笔,连忙凑过脑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幅“大作”。他先是皱着眉头,像是琢磨什么深奥的道理,然后又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使劲拍了拍小邱的肩膀:“叔!行啊!您这画的,还真像那么回事!这乌龟,瞅着就结实!这荷叶,也够大!俺瞧着,比公园里那画匠画的年画都有味道!”

二蛋这话,自然是带着些夸张的成分,也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味。但他语气里的真诚和赞赏,却是实实在在的。

小邱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哪儿啊,瞎画的,瞎画的。跟人家画匠比,差远了。”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的。有人能欣赏自己的“作品”,哪怕只是二蛋这个半懂不懂的愣小子,也让他觉得欢喜。

这时,几个相熟的工友也闻声凑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往纸板上看。

“哟,老邱,你这是……画的啥玩意儿?”一个黑瘦的汉子,外号“猴子”,伸长脖子瞅着,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是乌龟!没瞅见吗?”二蛋抢着答道,像是在维护一件珍宝,“俺叔画的!好看吧?”

“乌龟?”猴子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老邱,你这乌龟咋看着像块被人啃了一口的烧饼呢?还有这叶子,咋一点绿颜色都没有?”

另一个工友,是个敦实的山东大汉,平日里不苟言笑,此刻也忍不住咧了咧嘴:“老邱啊,你这画画的手艺,跟你砌墙的本事,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嘞!这乌龟,怕是活不了几天就得翻白肚。”

工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善意调侃的,也有真心觉得画得不像的。小邱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也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画得不好,但被人当面这么不客气地指出来,多少还是有些难堪。

二蛋却不乐意了,他梗着脖子,替小邱辩解道:“你们懂啥!俺叔这是写意!写意懂不懂?跟那齐白石画虾似的,看着不像,那叫神似!再说了,俺叔头一回画,能画成这样就不错了!你们行,你们也画一个我瞧瞧?”

二蛋这一番抢白,倒让那几个工友有些讪讪的。他们平日里只知道使力气,哪里懂得什么“写意”、“神似”。被二蛋这么一将,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工头老王走了过来。老王五十出头,是个老瓦工,手艺精湛,平日里话不多,却很有威严。他拨开众人,走到床铺前,弯腰仔细看了看那幅画。

工棚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老王,想听听他怎么说。

老王看了半晌,然后抬起头,目光落在小邱略带紧张的脸上。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些许暖意的笑容。

“小邱,”老王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不似平日那般严厉,“这乌龟画得……嗯,有股子憨劲儿。挺好。”

他又指了指那片没有颜色的荷叶:“要是有点绿色,就更好了。下次工地上有剩下的绿油漆,我给你匀点儿。”

小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工头老王,竟然夸他画得好?还要给他匀油漆?他激动得脸都红了,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二蛋更是得意,冲着那几个先前嘲笑的工友扬了扬下巴,像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

(五)

老王的几句肯定,像一阵春风,吹散了小邱心里的那点失落和窘迫。他看着自己那幅粗陋的画,忽然觉得它顺眼了许多。是啊,画得不好又怎么样呢?自己喜欢,有人欣赏,这就够了。

他小心地把那块画了乌龟的硬纸板收好,靠在床头的墙壁上。每当歇息的时候,他都会看上几眼。看着那只趴在“荷叶”上的小乌龟,他就会想起公园里的宁静,想起那份难得的悠闲,心里便觉得踏实。

这件事之后,小邱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乐子。他不再满足于只画那只小乌龟。他开始留意工地上的一切。他会捡一些别人丢弃的粉笔头,或是从二蛋那里“借”来那截珍贵的铅笔头。他画过工地上那台巨大的搅拌机,虽然画出来像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他画过工友们吃饭时蹲在地上的样子,虽然那些人影都像是些火柴棍儿拼凑起来的;他还试着画过远处那些高耸入云的楼房,但那些直线和方块,在他笔下总是歪歪扭扭,像是随时要倒塌一般。

他的画技并没有因为多画而突飞猛进,依旧是那般稚拙,那般不合比例。工友们也依旧会拿他的画来打趣,但那语气里,却渐渐少了几分嘲弄,多了几分善意的玩笑。二蛋依旧是他最忠实的“粉丝”,每次小邱画了新作,他总是第一个捧场,并且能从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里,准确地“解读”出小邱画的是什么,然后大加赞赏。

小邱自己也乐在其中。他发现,当他拿起那截小小的粉笔或铅笔头,在那些粗糙的纸板或木片上涂抹时,心里便会变得格外宁静。那些工地的喧嚣,那些生活的烦恼,似乎都暂时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他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创作里,感受着那种将心里的想法通过双手表达出来的乐趣。

他想起《浮生六记》里,沈复和芸娘摆弄盆栽,修剪花木,于寻常事物中发现不寻常的美。他想,自己这胡乱涂鸦,大约也算是一种“于土墙凹凸处,用夏草随意布置”吧?虽然他用的是粉笔和纸板,画的是乌龟和搅拌机,远不及沈复夫妇那般风雅,但那份自得其乐的心境,那份在平淡生活中寻找乐趣的意愿,大约是相通的。

有一次,他试着画自己记忆中的家乡。他画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画了自家院子里那几只正在啄米的老母鸡,还画了他那正在田埂上奔跑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孙女。画得自然还是不像,老槐树像一把破扫帚,老母鸡像几个滚圆的土豆,小孙女更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可当他画完,看着那幅画时,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仿佛闻到了家乡泥土的芬芳,听到了小孙女清脆的笑声。他把那幅画小心地折好,塞进了自己的旧布包袱里,打算下次写信时,一并寄回家去,让婆娘和孩子们也看看,让他们知道,他在这遥远的城里,除了辛苦做活,心里也还记挂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也还在努力地寻找着生活中的一点甜。

他依旧是那个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小邱,依旧是那个对城市有些隔膜的乡下人。但他的心里,因为有了这小小的画笔,似乎开了一扇窗,透进了一缕光。他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也开始用一种新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对话。

那只粉笔画的乌龟,依旧靠在他的床头。它那么拙劣,那么简单,却又那么真实地记录了一个普通劳动者,在繁华都市的一角,试图抓住一点美,留住一点温情的努力。而这份努力,本身就像一幅画,虽不精致,却充满了朴素而动人的力量。小邱想,等哪天真的有了老王许诺的绿油漆,他一定要给那片荷叶,也给那只乌龟的背甲,涂上最鲜亮的颜色。那一定,会更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