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仁慈
农妇紧紧跪在地上,她的双腿仿佛被焊在了土地上。
褴褛的布衣满是泥土,干枯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有那双红肿,充满惊惧的眼睛偶尔露出来。
苏莱曼站在她身前,并不那么高大的身形在她的眼中却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为何不来我的城堡求见”苏莱曼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他自己也陌生的威严。
农妇的身体猛地一缩,头埋得更低。
声音细如蚊音:“老爷,我,我不敢。我怕冒犯了您,怕您,怕您怪罪。”
“怪罪什么?”苏莱曼惊讶。
农妇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身体打着摆子,仿佛一件无比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在她的身上。
哭声又涌了上来,不断的磕着头,磕头如捣蒜,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我怕您,怕您惩罚我,惩罚我的孩子,”
“我家老哈克他,他跟随老爵爷去了海疆城,再也没有回来”
“我家里没有粮食,两个孩子就要饿死了,我,我就想来求求老爷的恩赐”
“但是我走到大门前,又害怕冒犯老爷,害怕被老爷惩罚”
“便想回去,可是走到这里,我一想到,我是那么无能,连鱼都不会抓,偷别人家的鱼被抓住,受到了一顿毒打”
“我的孩子们就要饿死,便控制不住我的身体,控制不住我的眼泪”
“我不想冒犯到老爷,我,我该死,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每说一句话,身体都会更剧烈地颤抖。
她深知维斯特洛的贵族如何看待他们这些卑微如牲畜的领民。
不过是土地的附属品,只是牲畜般的存在。
甚至价值都不如一些种类的牲畜。
他们没有权利,没有尊严,生死全凭领主的一句话。
一个冒犯了领主的农夫,或者仅仅是让领主心情不好,就可能遭受鞭打,驱逐甚至死亡。
她来这里,本身就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内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苏莱曼沉默了。
他看着这个因为绝望和恐惧而彻底崩溃的女人,内心思绪乱涌。
这是一个冰冷残酷的分封制社会,等级森严,生命如草芥。
他知道她为何如此恐惧,那种对上位者刻入骨髓的敬畏与卑微,是这八千年历史的真相。
他突然想到,他能够在维斯特洛世界成为一名小贵族又是何等的幸运,哪怕这个领地一无所有。
却依然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维斯特洛平民。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我不会惩罚你。”
听到这句话,农妇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依然不敢抬头。
“尼肯管家。”苏莱曼转向身后的老管家,“去粮仓,取两袋粮食给她。再从家族的金库里,拿三枚铜板给她。”
老尼肯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解。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躬了躬身:“是,苏莱曼少爷。”
他知道家族的粮仓已经空旷到什么程度,积蓄也所剩无几。
苏莱曼少爷却要把仅剩的一点东西送给领地上的一个农妇。
这简直闻所未闻,能允许她们一家生活在臭堡家族的土地上就是对她们最大的恩赐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满腹的疑问,蹒跚着朝塔楼走去。
苏莱曼身后的卢深和劳斯林则完全呆住了。
他们作为领主土地上的附农出身,深知领主对农夫的态度。
别说给予粮食和抚恤,就是因为琐事被毒打、被随意处置处死都是常有的事情。
刚才卢深鼓起勇气说了几句,便已经觉得消耗了自己所有的勇气,没想到少爷不仅没有怪罪他们。
竟然还对一个对他已经毫无价值的农妇家庭施予了恩惠!
他们看着苏莱曼的背影,眼神复杂,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感激。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贵族老爷,一个愿意倾听附农困苦,甚至给予帮助的贵族。
地上的农妇也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和震惊。
抬头看了一眼苏莱曼,然后猛地将,额头不断重重地磕在地上。
“谢苏莱曼老爷恩赐!谢苏莱曼老爷恩典!愿七神保佑苏莱曼老爷!愿七神保佑苏莱曼老爷!愿七神保佑苏莱曼老爷的臭堡家族”她的哭声不再绝望,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
她没想到,在失去丈夫,自己和孩子们即将饿死。
并准备面临最终的绝望时刻时,竟然能得到领主老爷如此大的仁慈。
两袋粮食,三枚铜板,挽救她和孩子免于饥饿,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恩赐。
本来,她在放弃求助领主老爷时。
这次回家本是准备溺死两个孩子后再跳河自尽,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免于饥饿的疼苦去与自己的丈夫团聚。
“起来吧。”苏莱曼平静地说。
农妇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手忙脚乱的手脚并用爬起来,站在一旁。
身体仍然因为长时间跪下,双腿血液失去流通,而失去知觉,东倒西歪的同时又激动和感激的不断颤抖。
苏莱曼看着她,又看向卢深和劳斯林,心中做出了决定。
在维斯特洛中,他需要活下去,需要力量,他的领地太小,领民太少,必须用另一种方式去统治他们。
而这些被他救助和庇护的领民,他们的忠诚,或许是他可以倚仗的基础。
他们虽然贫穷弱小,但若是能凝聚起来。如此想着。
“卢深,劳斯林。”苏莱曼看向他们。
“在!老爷!”两人立刻挺直了腰板,激动的大声对着苏莱曼应道。
“跟着老爵爷出征的农夫们,除了你们,都战死了。”苏莱曼的声音低沉,“你们是为了我的家族而战斗,他们是为了我的家族而战死的。”
两人低下头,眼中闪过泪花。
“老尼肯回来了。”苏莱曼看到老管家抱着两袋干瘪的粮食,手里捏着几枚铜板,一脸肉痛地走了过来。
他拿着东西,递给农妇:“拿着这些,记住,这是你们欠臭堡家族的,给我记住苏莱曼少爷的恩德!”
农妇接过粮食和铜板,再次跪下道谢。
“愿七神保佑苏莱曼老爷!愿七神保佑苏莱曼老爷!愿七神保佑臭堡家族!苏莱曼老爷一定会有好报的!”
苏莱曼让她先回去,然后转身看向老尼肯,脸上表情严肃:“尼肯管家,立刻去办三件事。”
“第一,清点家族里所有剩下的粮食、钱币、武器、铠甲,牲畜和农具,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包括生活用品,全部列一个清单出来!”
苏莱曼说道:“要最详细的清单。”
“是,苏莱曼少爷。”老尼肯应道,虽然不理解为何要如此详细清点,但还是答应了。
“第二。”苏莱曼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沉重的口气:“统计所有跟着我父亲去海疆城参战的农夫的名单。他们的家庭,每个家庭都要给予抚恤,如果家中还有男性青壮年可以维持生活的就少给予,如果是失去唯一的男性青壮年的,只有妇孺儿童的就要多给予。”
“第三,卢深和劳斯林你们把你们的装备带齐全,去到村庄里,帮助老尼肯发放抚恤,谁要是敢抢夺,谁要是敢欺辱为我家族战死者的家庭,就把他的手砍下来钉在所有人看的见的地方!”
老尼肯听到第二件事,脸上的惊慌更深了。“苏莱曼少爷,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我要知道,”苏莱曼看着远方的天空,语气缓缓,“有多少因为我的家族而失去依靠的家庭。帮我计算,需要多少粮食和钱币,才能让这些家庭,至少在我的手中不至于饿死。”
听到这句话,老尼肯彻底愣住了。
他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满脸都是不理解。
他活了一辈子,见过无数领主,从未听过有哪位领主会如此关心领民的死活。
甚至不惜动用家族仅剩的财产去“抚恤”那些死了的附农家庭。
这简直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在他看来,这是完全不必要的行为,是对家族财产的巨大浪费!
要知道维斯特洛的领民可没有人权。
只要领主想可以随意打杀,甚至可以享有“初夜权”的权利,可以随意强取豪夺领民的妻女
领主征召农夫参战是他们的义务而不是他们的权力,这是写在七国律法之中的!
农夫死了,他们的家人自然会想办法,哪怕饿死,这是他们的命。领主为何要管这些?
卢深和劳斯林听到苏莱曼的命令,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震撼和感动,这位年轻的领主。
和他们所听闻、所见过的任何贵族都不一样。
苏莱曼没有理会老尼肯的困惑,他的目光锐利而坚定。
他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巨大的困境,贫困、弱小、孤立无援,更有一个即将到来的可怕未来。
但他同时也知道,在这样一个世界中他不能只依靠自己。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他必须有一群紧密团结在他身边的人,唯一的希望,或许就藏在这些看似卑微的生命里。
他需要收拢人心,需要建立信任,需要让这些即将遭受浩劫的领民看到一丝希望,并愿意为了这希望而追随他。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要建立的第一个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