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抉择
刑讯室的烛火在深夜里跳得更急了，林天昊后颈的冷汗顺着衣领滑进腰带，打湿了玄色道袍的褶皱。
他盯着萧无尘案上那卷《太初剑诀》抄本，喉结动了动。
那是他上月初花了三箱玄铁，从黑市鬼面商人手里换的赝品，原以为能骗得宗主青睐，却不想此刻成了悬在头顶的铡刀。
“林长老，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萧无尘的茶盏砸在案上，青瓷裂出蛛网纹。
“从你往三长老茶里下迷魂散那日起，玄冰洞的密报就递到我案头了。”
林天昊的膝盖“咚”地磕在青砖上。
他望着窗外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终于想起半月前那个雨夜——他在黑市巷口捡到个绣着幽冥蝶的锦囊，里面装着颗血玉，说是能助他突破金丹瓶颈。
当时他只当是哪个散修的宝贝，哪成想...
“幽冥宗。”
萧无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秦昭那小崽子，连你这种贪心的都能当棋子。”
陆寒倚在门框上，残玉在袖中发烫。
他看见林天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见萧无尘鬓角的白发被烛火映得透亮——这是他第一次见师尊露出这样的疲惫。
昨夜密道里苏璃说的“腐骨花”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原来那些用活人血养的锁魂符，都是林天昊为幽冥宗做的投名状。
“小寒。”萧无尘突然抬头，目光扫过他腰间的剑，“去把苏姑娘请来。”
陆寒转身时，听见林天昊发出类似呜咽的抽噎。
他走在回住处的青石路上，夜风吹得院角的竹影摇晃，像极了密道里那些扭曲的符纹。
苏璃的药囊该换了，他想起清晨她塞给自己的温养丹，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背上的薄茧。
天刚擦亮，练功场的青石板上还沾着晨露。
苏璃蹲在石臼前捣药，月白裙角沾了星点药汁，发间的药囊随着动作轻晃，飘出淡淡的龙涎香。
陆寒走近时，她头也不抬地将捣好的药泥团成丸子：“昨夜没睡好？眼尾红了。”
“林天昊招了。”
陆寒接过丹药，触到她指尖的凉意，“是幽冥宗，秦昭在背后。”
石杵“当”地落在石臼里。
苏璃猛地抬头，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我爹笔记里写过，幽冥宗用活人祭炼阴兵...”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低头重新揉药团时，指节泛着青白。
“所以后山密道的腐骨花，是他们在养阴魂？”
陆寒握紧腰间的剑。
剑灵的残魂在识海翻涌，带着一丝熟悉的痛——像极了昨日密道里锁魂符渗出的黑气。
他望着苏璃垂落的发梢，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等解决了这事，我陪你去药王谷。”
苏璃的手顿了顿，药泥从指缝间挤出，在石臼里洇开浅褐色的痕。
她抬头时眼眶泛红，却扯出个笑：“先把这颗培元丹吃了。”
她将丹药塞进他掌心，温度比昨日更烫。
“今日练剑时，残魂要是躁动...”
“我能控住。”
陆寒将丹药咽下，清苦的药味在喉间散开，“有你在。”
日头爬至中天时，议事堂的檀香烧到第三柱。
萧无尘坐在主位，指尖敲着案上的密报：“幽冥宗在玄冰洞藏了批阴兵，林长老的人负责在宗内下毒，引我们分兵。”
刘明握紧腰间的玉佩——那是他亡母留下的。
“得先断了他们的内应。”
他看向陆寒，目光里带着兄长般的关切。
“小师弟，你和苏姑娘这两日在后山查到的线索，可能派上大用场。”
柳青绞着帕子，绣的并蒂莲被揉得不成样子：“可幽冥宗的阴兵...”
她突然住了嘴，因为陆寒正盯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明日我和苏璃再探后山。”陆寒收回目光，“密道里的锁魂符，应该连着玄冰洞。”
他想起昨夜残玉的发烫，想起剑灵残魂里那丝熟悉的痛，“或许能找到破阵的法子。”
萧无尘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陆寒这才发现，师尊的手掌比记忆中更粗糙。
“小心阴毒的符咒。”
“苏姑娘的药囊，记得让她多备些驱邪的。”
暮色漫上屋檐时，陆寒和苏璃举着铜灯，再次钻进后山密道。
潮湿的霉味混着腐骨花的腥甜，苏璃的银针在岩壁上刮出火星——那半枚锁魂符已经被撕去，露出后面新刻的符咒，纹路像活了似的扭曲。
“这是引魂阵。”
苏璃凑近闻了闻，眉峰拧紧。
“用生魂的血画的...”她的银针突然颤了颤，“这里有药王谷的独门标记。”
陆寒的残玉“嗡”地一震。
他抽出剑，剑刃映出岩壁上暗红的痕迹——那是用朱砂混着人血画的，最右下角有朵极小的药草纹，和苏璃腰间药囊上的一模一样。
“是我爹的记号。”
苏璃的声音在发抖，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朵药草。
“他当年调查幽冥宗，就是为了这个...”
陆寒握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极快，像要从皮肤下挣出来。
“我们会查清楚。”
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轻。
“你爹的，还有药王谷的。”
苏璃突然转身抱住他。
她的药囊压在他心口，带着体温的药香裹住两人。
陆寒僵了僵，最终抬手轻轻拍她后背。
密道里的风灌进来，铜灯摇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与那些扭曲的符咒重叠。
月上梢头时，陆寒独自坐在后山老槐树下。
他闭目冥想，残玉在丹田处发烫，剑灵的残魂渐渐清晰——那是道青影，持剑的姿势与他每日练剑时如出一辙。
“你醒了？”陆寒轻声问。
“还没。”
这声音不是来自识海，而是身后。
陆寒猛地睁眼，看见个白衣人立在树影里，腰间悬着柄无鞘的剑，剑身上缠着九道金纹。
他认得这身影——是藏经阁的守阁长老云中鹤，他从未见他出过阁，此刻却像片云般飘到了自己身后。
“上古剑灵的残魂，是你体内的锁。”云中鹤的声音像山涧流水。
“而幽冥宗要找的，是钥匙。”
他抬手，指尖点在陆寒眉心，“你师父没告诉你，二十年前的血月之夜，玄天宗护道峰为何一夜全灭？”
陆寒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想起萧无尘每次提到护道峰时的沉默，想起自己初入宗门时，那座被封了结界的山峰。
“因为他们在护你。”
云中鹤退了一步，月光落在他脸上。
“陆寒，你不是普通的铁匠之子。
你的血脉里，藏着能斩破幽冥宗阴兵阵的剑...”
“轰~”
后山的寂静被一阵低沉的声音打破。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底，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震得老槐树的叶子簌簌落下。
陆寒握紧剑，抬头时，云中鹤已经不见了，只剩他的声音在风里飘散：“去护道峰，你会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