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噬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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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蝉鸣溺梦

七月流火,蝉鸣像被烫坏的电线滋滋作响。我攥着逐渐融化的冰棒,塑料包装被汗浸得发皱,糖水顺着指缝滴在发烫的柏油路上,瞬间蒸发成细小的白雾。空气里还漂浮着融化的柏油味,混着不知谁家飘来的酸腐气息,隐隐还夹杂着一丝咸腥。

我朝陆念佳家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发烫的铁板上,蒸腾的暑气裹着蝉鸣,将脚步都烘得绵软。

拐进楼道时,墙上斑驳的广告纸突然无风自动,是一张泛黄的寻人启事——照片里女生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月牙,而寻人启事上面,模糊印着“孙女林小棠”的字样,手写的字体边缘洇着水渍,像是反复被泪水晕染过。

而下方用红笔写着的“最后现身于海边”几个字,后面的字不知被谁用指甲反复刮蹭,几乎辨认不清。

抬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防盗门,刹那间,一股裹挟着腐木气息的凉气扑面而来,与室外热浪轰然相撞,仿佛撞出了一道无形的结界。

客厅窗帘紧闭,四台笔记本电脑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冷光,像无数只半睁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让我脊背发凉。

茶几上还横七竖八堆着没开封的泡面盒,其中一个盒盖上爬满蠕动的白色小虫,边缘还粘着几粒灰白色的沙粒。

“小孟快过来!”

陆念佳忽然从阴影里探出头,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眼底却泛着青灰。

她身后的三个女孩同时转头,嘴角咧出诡异的弧度——那笑容像是被无形的线强行拉扯开,连眼尾都绷出了细微的血丝。

还没等我反应,她们笑着将我拽进棉被,潮湿的霉味混着某种腥甜气息直往鼻腔里钻。

“你快看看电脑里有没有鬼!”陆念佳嬉笑声混着屏幕里的尖啸声轰然炸开,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皱着眉掀开被角,腐烂的鬼脸正贴着屏幕龇牙,腥黑的血沫顺着像素点缓缓滴落,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见木质茶几上晕开了深色的液体。边缘处凝结着细小的沙粒——正是我记忆中四合院沙堆的颜色。

而在屏幕反光中,我瞥见陆念佳正死死盯着我的后脑勺

奇怪的是,我的心脏竟没有预想中剧烈跳动。比起屏幕里的虚拟恐怖,此刻围在我身边的四个女孩更让我毛骨悚然——她们挤在棉被外的手交叠着,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的泥渍,像干涸的血痂。但或许是暑气蒸得人昏沉,我只是将疑惑压进心底,任由诡异的氛围在狭小空间里发酵。

我终究还是待不下去,今天的朋友太诡异了,下楼时,低头望向楼梯深处,黑暗中突然闪过一抹校服衣角——旁边是陆念佳常穿的藏蓝色百褶裙,裙角沾着湿漉漉的液体,我下意识靠在墙沿,告诉自己别想太多,这校服也不是我们学校的。

也许只是光线太暗看错了。可陆念佳平时对她的这条百褶裙爱护有加,从不允许有一点污渍,这又怎么解释呢?

我呆愣在原地,大脑疯狂宕机。还有她们的笑容……确定不是去演恐怖片试镜没选上,所以回来拿我撒气?早知道今天出门先查查黄历了。

出门拐过三条胡同,我的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儿时最喜欢的四合院。院里的槐树枝丫扭曲如鬼爪,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我肩头,叶脉间竟爬满细小的血纹。我惊恐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血纹却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抬头望去,玩伴们正在空地上玩“三个字”,他们奔跑的身影在炽热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虚幻,影子被拉得极长,在地面上相互交织,形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仿佛要将一切都困在其中。

“一起玩捉迷藏吧!”我的话音刚落,所有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看向四合院二楼。这时我才注意到,四合院还有二楼。

那二楼看起来破败不堪,墙面颜色和一楼截然不同,像是被熊熊大火烧过,又像是历经岁月却从未翻新,墙皮大片剥落,露出斑驳的砖石,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不知何时,墙角堆起了歪斜的半截木梯,沙堆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脚印——那些脚印里填满了潮湿的泥土,而这附近根本没有泥地,也许有?心大的我当然没有在意。

就在大家犯愁如何爬上二楼时,一个玩伴突然喊道:“那边有木头和沙堆,搭起来能碰到断了一半的楼梯!”

我们几个个子小、身形轻巧,顺着搭好的“阶梯”,没费多大劲就爬上了二楼。

二楼每个房门都挂着生锈的铜锁。尖锐的鸟叫突然刺破死寂,我鬼使神差地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混着腐鱼和铁锈味的腥风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掀翻。

房间中央摆着老式梳妆镜,镜面蒙着层白霜,却清晰映出我身后——本该空无一人的房内,密密麻麻站满了穿校服的孩子,他们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脖颈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楼下传来找人者的脚步声时,我死死捂住嘴。脚步声在门前戛然而止,一双沾满湿泥的球鞋出现在门缝下。

“这门怎么打不开?”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待脚步声远去,这时我才惊觉,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件校服,布料冰凉刺骨,后颈处沾到的液体黏腻腥臭。我颤抖着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的却是一团湿漉漉的、类似海藻的东西,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与我在陆念佳家里楼梯间瞥见的校服如出一辙。

开门发现原本发出尖叫的鸟倒毙在门口,眼珠被啄得粉碎,胸腔里塞满了灰白色的沙子,每一粒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某种可怕的秘密。

我强忍恶心转身欲逃,来时的木梯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辆满载黄沙的卡车,沙堆里隐约露出半截校服衣角。我一鼓气跳到卡车上,一个踉跄差点和沙地来个亲密舌吻,嘴里全是沙,我一边吐沙子一边想,这下好了,免费体验了把“吃土”生活。

起身却看见玩伴们仍在玩“三个字”我涉上前质问,他们却像第一次见我般愣住。“小孟你啥时候来的?”陆念佳歪着头,苍白的脸上浮着和在她家时一模一样的红晕,“一起玩捉迷藏吧,就差你当鬼了。”她的百褶裙下,不明液体正顺着裤脚缓缓滴落。

暮色不知何时笼罩了四合院,槐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陆念佳的声音一直在重复。

我踉跄后退,踩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低头看去,是滩新鲜的血迹,蜿蜒的血痕一直蔓延到我脚下。

“小佳...”

我瞬间僵在原地,她们不是在家吗?刚刚一起玩的是……是梦?可我却无比清醒。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我发了疯似的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仿佛还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嬉闹声……

当我狼狈地回到家,颤抖着在口袋找钥匙时,却掏出融化的冰棒棍——棍身上不知何时浮现出血色纹路,蜿蜒成四合院二楼窗户的形状。

更令人心惊的是,冰棒棍背面竟出现了细小如蚊足的文字:“身陷书中局,唯有破谜出。遇凶画符斗,平安锁护途。”字迹像是用血写就,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我轻声念出,喉间泛起铁锈味。话音刚落,那些文字突然如活物般扭曲蠕动,在棍面重新排列组合。当最后一笔纹路停止颤动时,我瞳孔骤缩——眼前赫然出现“七月流火,蝉鸣像被烫坏的电线滋滋作响。”

我突然愣住。这句开场白,不正是自己三天前写下的小说开头?

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潮水涌来:街角铁皮三轮车旁,冰棒摊位旁散落着许多月牙形的冰棒棍,我只当是生意好,但是卖冰棒的老头布满裂纹的手,在接过钱时给我掌心塞了张纸条,被汗浸湿的字迹好像写着“四合院”。

夜色中,四合院的槐树枝桠仿佛在对我招手。抬头望向二楼,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敞开着,月光中,一件又一件校服正被无形的手挂在窗框晾晒,衣角随风摆动,在墙上投下巨大的、扭曲的影子。我握紧拳头,我一定要揭开真相,逃离这个永无止境的噩梦。

我缓慢的走上楼梯,却一脚踩空,我猛地从书桌前惊醒。

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里停留在“七月流火...”的开头,旁边放着根早已融化的冰棒棍,糖水在桌面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窗外蝉鸣依旧刺耳,手机显示凌晨三点,正是我伏案写作睡着的时刻,可下方的字数统计却显示已超过千字。我颤抖着滑动鼠标滚轮,发现后续内容竟与自己经历的诡异事件一模一样,甚至连内心独白都分毫不差。

经历过槐树上的血纹枯叶、电脑里自动生成的恐怖文字,我猛地想起冰棍上“平安锁护途”的血字箴言,便颤抖着摸向床头柜深处,那枚奶奶为我幼儿时求的平安锁还在,锁面月牙形的刻痕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此刻却在指腹下烫得惊人。金属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滑进裤兜,沉甸甸的坠感让狂跳的心脏稍稍落回原位。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陆念佳的消息弹窗:“今天怎么没来?”我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喉咙发紧,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写小说太入迷,忘记时间了。”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这借口也太烂了,早知道说被外星人绑架了,说不定还更可信点。

秒针滴答转动三圈后,新消息提示音响起。陆念佳回复的速度快得惊人,文字末尾还带着三个热情的感叹号。

“原来是这样!明天学校春游,去海边,要不要一起!缺你就不好玩啦!”

配图是张自拍,她歪着头对着镜头笑,脖颈处的月牙形淤青在美颜滤镜下若隐若现,而照片边缘,隐约能看到眼熟的校服,正在记忆深处与四合院沙堆里的衣角渐渐重合。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背渗出的冷汗浸透了衣衫。海边?我怎么不知道要春游?

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窗外的蝉鸣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隐约传来的海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