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脓疮

裴远在茅草席上惊醒，喉咙里残留着人牲血液的铜腥味。商王武丁的占卜仪式已经持续了三天，他的右眼——那颗青铜材质的眼球——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纹，像是干涸河床的龟裂。

“还剩十二个时辰...“

他对着陶碗里的清水自语，水面映出的倒影让他胃部抽搐。右眼的裂纹深处闪烁着星图般的微光，而左眼——那颗移植自车祸死者的普通眼球——瞳孔边缘浮现出一圈青铜色细线。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骨笛声。裴远抓起兽皮裹身，冲出茅屋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右眼剧痛。裂纹中的星光突然暴涨，在他的视网膜上投射出一段文字：

「警告：时空排斥反应加剧」

祭司的黄金面具在祭坛中央闪烁。十几个贞人围成圆圈，他们脚下的泥土渗出青铜色液体，逐渐形成与太平间尸体上相同的甲骨文图案。

“远贞人！“祭司的声音直接刺入大脑，“王梦见妇好持戈而立，速占吉凶！“

裴远跪在灼热的龟甲前，手指刚触碰到灼烧过的裂纹，大量陌生记忆突然涌入。他现在能娴熟地解读兆纹，却忘记了自己公寓的楼层；知道如何调配祭祀用的鬯酒，却想不起未婚妻眼睛的颜色。

龟甲在掌心跳动，像颗畸形的心脏。当裴远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吹气时，裂纹中喷出青铜色雾气，在空中凝结成商王武丁的梦境画面：一个穿战甲的女子站在时空裂缝前，她身后是机械化秦军屠杀平民的恐怖场景。

“大凶！“裴远脱口而出，“王后示警，东夷之地有时空裂隙！“

祭坛瞬间寂静。贞人们头顶浮现出半透明的恐惧文字，而祭司的黄金面具下传出牙齿打颤的声响。裴远突然意识到，这些三千年前的古人，似乎能理解“时空裂隙“这种现代概念。

“第三代人柱果然不同。“祭司摘下面具，露出与太平间老者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年轻了五十岁，“你的角膜捐献者，是第二代时守者的后代。“

裴远右眼的裂纹突然扩张。剧痛中，他看到更多记忆碎片：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的脖子上隐约露出四神纹身；那颗即将移植的角膜在保存液里闪烁着青铜光泽...

“时瘢开始化脓了。“祭司用骨刀划开裴远左臂，流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星沙般的青铜颗粒。那些颗粒落地后自动组成微型甲骨文，记载着裴远在现代社会的经历。

最骇人的变化发生在背部。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渐渐顶出十几个凸起。当祭司用青铜镜照向他的后背时，裴远通过镜面反射看到——那些在商朝接触过的人牲面孔，正从他的皮肤里“长“出来！

“记忆脓疮。“祭司用专业口吻解释，“每个被你改变命运的历史人物，都会在你的身体上留下印记。“

一张面孔突然刺破皮肤。那是三天前祭坛上被杀死的“镜像体“的脸，现在完整地从裴远肩胛骨处剥离，带着血丝掉在地上，立刻结晶化为青铜小人。

裴远跪地干呕，却吐出了带着甲骨文的青铜碎片。右眼视野里的倒计时突然加速跳动：12:00:00变成了11:23:17。时间正在被某种力量吞噬。

“你必须在天黑前去妇好墓。“祭司塞给他一包蓍草，“时空裂隙正在扩大，如果——“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他。五个戴青铜面具的武士冲进祭坛，他们穿着商朝服饰，手中却拿着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器——某种能发射激光的青铜管。

“时守者！“祭司推开裴远，“快走！他们来清除污染了！“

裴远的右眼自动锁定为首的武士。通过青铜面具的眼洞，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画面——那分明是太平间里已经结晶化的古董商！武士脖子上的四神纹身正发出刺目青光，与裴远记忆中1976年照片里的纹身一模一样。

“第三代人柱必须被净化。“武士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感，“你正在制造时空悖论。“

蓍草包在裴远手中突然自燃。绿色的火焰中浮现出全息投影般的战场：机械化秦军正在屠杀有纹身的平民，而指挥者赫然是老年版的裴远自己——那个右眼完全青铜化的恐怖身影。

“这是你的未来。“武士举起武器，“除非你现在跟我们走。“

裴远转身狂奔，背后传来激光灼烧血肉的嗤响。右眼的倒计时疯狂闪烁，11小时变成了8小时。当他跌跌撞撞冲进妇好墓的甬道时，皮肤上又脱落两张面孔——都是被他解读过梦境的商朝贵族。

墓室中央的青铜椁闪着妖异的光芒。裴远用流血的双手推开椁盖，里面没有妇好的尸骨，只有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面是流动的黑色液体。

“跳进去！“突然出现的祭司满身是血，“那是回现代的通道！“

当裴远犹豫时，右臂的仕女刺青突然发出尖叫。仕女的面容变成了镜中那个未来裴远的模样，她手中的酒壶倾倒出鲜血，在裴远皮肤上形成新的甲骨文：

「丙午卜，远贞：归途将失其目」

墓室外传来时守者整齐的脚步声。裴远咬牙跳进黑镜，坠落的过程中，他感到左眼的移植角膜开始燃烧。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太平间老者站在1976年的殷墟发掘现场，正往一个年轻女孩——那是祖母！——的手臂上刺下最初的仕女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