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天原死灭录

天照大御神最先嗅到风中的铁锈味。彼时她正在天岩户前检视八咫镜，镜中倒映的永恒晴空突然泛起涟漪。一滴猩红的液体坠在镜面，腐蚀出焦黑的孔洞——那是自洪荒时代起便高悬于神域之上的苍穹，第一次渗出鲜血。

月读命的银发被染成暗红。他仰头望着从虚无中涌现的血雨，月宫琉璃瓦在雨滴击打下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当第一滴血雨穿透素盏呜尊的十拳剑时，这位狂暴之神发现剑锋上的八岐大蛇毒牙正在融化，漆黑的毒液混着血水倒流进他的指缝。

“这不是黄泉的瘴气！“素盏呜尊嘶吼着斩向雨幕，刀刃劈开的裂缝里涌出更多血雨。建御雷神的天沼矛引来的雷霆在雨水中短路，金色电光像垂死的蛇在云层间抽搐。八百八十万神灵同时听见高天原的悲鸣，神树建木的根系在血雨中腐烂，树冠流淌下的汁液化作粘稠的血浆。

天照大御神赤足踏出天岩户的瞬间，金阶在脚下熔化成沸腾的血潭。她的十二单衣被血雨烧出千疮百孔，裸露的肌肤上浮现出被太阳神火烧死的巫女面容。“为何镜面映不出雨云？“她颤抖着举起八咫镜，镜中血雨竟是从自己瞳孔里倾泻而出。

稻荷神的千本鸟居在雨中接连倒塌，朱漆木柱泡胀成浮肿的尸骸状。惠比寿的金鱼篓渗出脓血，财神试图用金币填补篓筐破洞，却发现钱币上雕刻的自己的笑脸正在扭曲哭嚎。血雨在七福神的宝船上积成血洼，弁财天的琵琶弦一根接一根崩断，每声断响都让一位乐神的头颅滚落甲板。

月读命跌坐在融化的银榻上，血雨正从月宫穹顶的星图中渗出。他引弓射向血云的箭矢在半空发芽，长成挂满人眼的血肉之树。那些瞳孔里全是被他处死的“不洁者“，树根穿透月神的手掌，将他钉死在冰晶屏风上。屏风里封存的辉夜姬突然睁开双眼，怀中不死药壶倾倒出的黑色液体与血雨混合，将整座月宫腐蚀成腥臭的泡沫。

建御雷神的雷兽坐骑在血雨中哀鸣，金毛下暴露出三百年前被他雷劈成焦炭的猎户骸骨。武神的天丛云剑刺入血潭的刹那，剑柄里封印的八岐大蛇魂魄反噬而上，七颗头颅同时咬住他的四肢。当血雨灌入建御雷神爆裂的眼球，这位曾劈开混沌的武神竟开始融化，金色神血与赤雨交融成沸腾的沥青，将方圆百里的神苑蚀成冒着气泡的血沼。

大国主神目睹妻子须势理姬在面前溶解。姻缘神的红绳在血雨中绷断，每一截断绳都勒进她的脖颈，挤出珊瑚色的神血。“这是对那些求姻缘者的报复...“大国主神抱着妻子半融的躯体喃喃，血雨突然从他口腔内壁渗出，将五脏六腑冲成血水。

天照大御神最后的太阳车驾陷在血潭里，八咫镜的碎片割破她的脚踝。当她试图用天羽衣遮蔽血雨，发现衣襟上绣着的三足金乌正在啄食她的手指。“原来我们才是笼中鸟...“太阳女神苦笑着扯碎羽衣，血雨顺着发冠灌入颅腔。在她意识消散前的瞬间，终于看清血雨里浮动的微粒——那是被神罚碾碎的凡人骸骨研磨成的血砂。

高天原开始向中心坍缩，血雨在坍缩点形成直径千里的漩涡。素盏呜尊咆哮着挥动半融的十拳剑劈砍漩涡，剑身却突然长出他斩杀过的八岐大蛇的毒牙，反刺入他自己的咽喉。当最后一位神明被血雨吞没，漩涡深处传来伊邪那美的狂笑，这位创世母神的笑声里混着万千亡灵的恸哭。

出云大社的巫女在海岸发现半片焦黑勾玉。当她抹去表面血痂，玉内封存的画面骤然涌现：血雨中的天照大御神正用八咫镜碎片割开手腕，试图用太阳神血浇灭赤雨，然而金血与血雨接触的瞬间，竟孕育出更浓稠的黑色血瀑。勾玉在尖叫声中化为齑粉，海浪冲刷过的沙滩上，只留下用血砂写就的残缺神谕：

“至高无上的，终将成为

滋养绝望的

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