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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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染征途,鏖战北境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仓库铁门便在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中被粗暴推开。火把的亮光将守军校尉的影子拉得老长,那镶铁皮的军靴重重踏在青砖上:“都给老子爬起来!列队!”

李有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晃醒正在熟睡的孙二狗,孙二狗只觉肩头被猛地一搡,整个人像浸在浆糊里似地晃悠起来。眼皮黏得发涩,半睁的睡眼里透进跳跃的火光,刺得他慌忙抬手去挡。后颈还留着草席压出的红印子,耳畔炸雷般的呼喝声混着铁靴踏地声,震得他脑仁突突直跳。“咋、咋回事...“他含混地嘟囔着。

赵大勇看不过去朝孙二狗脸上打了一巴掌,这一下给他打清醒了,“你打我干嘛!”赵大勇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真神人这种地方也能睡这么死,你看看这些铁兵!我们今天就要被押去北境了!傻子!”

另一旁的周文彬从醒来就一直没吭声,赵大勇真的看不惯这个狗读书的,但他们好歹是同乡,他憋着气用胳膊肘了一下周文彬问:“喂,你小子沉默半天了,是有什么想法吗?”

周文彬一下回了神,愣愣开口道:“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了?”原来这小子是害怕了,赵大勇爽朗笑笑手勾搭在周文彬身上说:“别怕,有赵哥我在!我没什么本事,但我可是铁匠的儿子就有一身力气。”

气氛一下缓和,身着盔甲的士兵将仓库里的百来人赶出仓库,开始了长长的行军路。

朔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鼻腔时,李有才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补丁。押送队伍像条僵死的蜈蚣在官道上蠕动,三十几个铁兵盔甲接缝处泛着腌菜般的绿铜锈。他数到第七次——每隔百步,领头的守军校尉总要回头扫视壮丁队列,铁护颈摩擦出的咯吱声比催命梆子还刺耳。

越往北边走,风沙越大。北风卷过黄沙,带着荒山的寂寥。吃了一嘴沙子的赵大勇忍不住爆粗口:“艹,不是说北边都是大片草地吗?怎么越往北边走这沙还越多!”

赵大勇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盘算着怎么逃,他虎口卡在捆腕麻绳的活结上,这手法是他爹给衙门锻锁链时偷学的。他盯着前方铁兵斜挎的弩机盘算:戌时三刻会经过老鹰嘴,那处山崖的碎石能遮掩落单者的脚步声。但当他瞥见孙二狗踉跄的身影时,心里暗骂——带着这怂包绝对跑不出半里地。

孙二狗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他听着盔甲摩擦发出的声音,浑身起鸡皮疙瘩。不像是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像阵阵地磨刀声,铁兵们的铁靴子每次踩过冻土,都像有细爪子顺着他的脊梁骨往上爬。他忍不住打起干呕,李有才连忙掐了他一下,疼痛感让他清醒了许多。

朔风卷着碎石击打在周文彬单薄的麻衣上,每粒砂砾都像蘸了盐的针尖扎进皮肉。他佝偻的脊背在队伍中格外显眼,裹着草绳的布鞋早被砂石磨穿,脚掌每踏一步都陷入刺骨的麻痒——这与他读过的边塞诗截然不同,竹简里「大漠孤烟」的苍茫化作现实,竟是腐鼠皮毛般的土黄色。

行军的第二十七日,赵大勇发现押送铁兵锁甲缝隙的铜绿已蔓延到肩吞兽首。这些曾令乡民胆寒的铠甲如今在风沙侵蚀下脆如酥饼,连校尉那柄镶银横刀都蒙着层黄褐锈斑——北境特有的咸腥空气正无声啃噬着整支队伍。

李有才的袖口补丁被拇指磨出毛边,他数着官道两侧逐渐稀疏的刺槐。树皮剥落处泛着血痂般的暗红,那是去年流民刮走树皮充饥时留下的刀痕。孙二狗突然踉跄着撞到他后背,布衣后襟黏着呕吐物的酸腐味——这已是今日第三次,沙砾混着黍饼碎渣从孙二狗指缝漏下,转眼就被铁兵靴底碾进冻土。

“看那秃鹫!”周文彬嘶哑的惊叫引得众人抬头。三只灰影正在铅云下盘旋,羽翼破风时发出的啸音竟与铁兵弩机绷弦声相似。赵大勇趁机扯松腕间活结,粗粝麻绳早被汗血浸成暗褐色,可当他瞥见孙二狗磨烂的脚踝渗进草鞋的脓血,终究把预备踢向崖边碎石块的右脚收了回来。

戌时的老鹰嘴始终没有出现。校尉挥刀劈开裹着冰碴的北风,队伍被迫改走布满獠牙状裂谷的新道。铁兵们踩着去年战死者遗落的箭镞行军,周文彬的草鞋底突然“咯啦“裂响,半截带着铭文的断箭从他脚掌拔出来时,赵大勇看清了箭杆上蛮族特有的狼齿刻痕。

第三十九日,孙二狗蜷在避风处啃咬冻硬的黍饼时,发现头顶上大量秃鹫盘旋。而他们都不知道,二十里外的沙丘背面,二十匹战马正在舔食挂在鞍鞯上的生肉——那是蛮族驯马的秘法,能让坐骑在闻到血腥味时彻底癫狂。

李有才望着天上盘旋的秃鹫,又看了看地上蛮族的箭矢,他明白自己离北境越来越近了。随着队伍越来越往前,他越能感受到一股恶寒和尸臭,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

第四十日,行军大队像往常一样行走,突然李有才感觉耳边响起了与队伍里不一样的金属声,杂乱无章,但每响一下都重重打在李有才的心上。刹那间,马鸣划过天空,空气中充满血腥味。

蛮族的铁骑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行军队伍的视线里,等李有才回神,将士们已经与铁骑厮杀了起来,周围一片混乱,蛮族弯刀刮擦青铜马镫的碎响,与守军铁甲霉变的锈蚀声形成锯齿状共鸣。

每个壮丁的手都被麻绳所绑住,他们根本无法逃窜只能任由铁骑砍杀。一时间金属碰撞声,惨叫声充斥在人们的耳朵里。

赵大勇用着自己的方法率先解开麻绳,他一边骂着一边帮李有才三人解绑。“艹,你们还愣着干嘛!”赵大勇破口大骂。

赵大勇刚扯断其他三人的麻绳,一柄弯刀从他耳畔擦过,还伴随着骑兵尖锐的笑声。赵大勇一下就傻了,他刚刚是差点死了?李有才见状捡起地上掉落的盾牌,狠狠砸向穿戴的马,绿色的铜锈和红色的铁锈碎片在空中交织。

巨大的反冲震得李有才手疼,盾牌一下从他手上脱落。赵大勇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撒腿就跑:“周文彬!孙二狗!跑啊你们!”

周文彬忍着害怕,拉起孙二狗就跑,可李有才却愣住了,他脑内闪过了好多东西,包括自己杀死父亲的时候。赵大勇见李有才还没动,咬咬牙跑过去。

在骑兵弯刀砍下来的一瞬间,赵大勇捡起地上的盾牌帮李有才挡住了:“你在干嘛!想死是吧!跟老子跑!”赵大勇甩下盾牌拉着李有才就跑。

金属震荡的声音不断在李有才脑中响起,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他娘的笑什么?!吓傻了吗!”赵大勇不断骂着他。

后面的骑兵慢慢地骑着马追赶他们,仿佛在牧羊一般,嘴里还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蛮语。

马铁声突然加快,铁骑一下靠近,弯刀带着寒光向他俩劈去,刀光一瞬间闪到了二人的眼,赵大勇心想完了,突然“刺啦”一声。

弯刀与横刀碰撞,发出刺眼的火花。骑兵的弯刀被打倒在地上,一个人狠狠地用剑刺向马匹腹部没有盔甲的地方。

横刀从马匹腹部拔出,鲜血像雨水一样喷洒在地,马血喷溅在三人身上,像是赠与他们的刺绣。

守军校尉狂笑,举起剑毫不犹豫向掉落在地的骑兵刺去,鲜血染红了刀刃,他拔起剑鲜血迸出,他甩了甩剑上的鲜血。回头看了看李有才二人,没有说任何话,转身就去杀敌。

校尉的铁甲发出沉重的响声犹如他在低吼一般,镶银横刀虽蒙着黄褐锈斑,劈砍时却扯出流星般的残影。他靴跟猛碾过满地箭镞碎片,锈蚀的剑刃竟精准挑进蛮骑锁甲缝隙——那处被咸腥空气蚀出孔洞的肩吞兽首,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破绽。刀身没入皮肉的闷响被金属摩擦声掩盖,当他旋腕横拉时,蛮兵整块肩胛骨连着锁甲应声掀开,喷涌的血柱在沙地上浇出扇面。

三匹战马裹着腥风包抄而至,校尉不退反进,生铁靴头狠狠踹向最近马匹的前膝。畜生哀鸣着跪倒的刹那,他借势腾空跃起,锈刀穿透第二骑的面甲直贯颅脑。血浆顺着刀柄护手滴落时,第三骑的弯刀已劈至他后颈三寸,却被突然回撤的横刀格住——刀刃相击迸发的蓝火映亮他龟裂的嘴唇,那抹狞笑比蛮族的獠牙饰更森白。

“喀啦!“锈蚀刀身承受不住蛮力骤然断裂,校尉却顺势将半截残刃捅进敌骑咽喉。他踩着抽搐的马颈拔出佩剑,剑锋划过铁护颈时擦出一串幽绿火星。五步外幸存的蛮兵正要张弓,忽见这杀神竟徒手抓住箭簇,带着倒刺的狼牙箭在他掌心犁出深可见骨的血槽,而染血的剑尖已抢先捅穿其喉结。

校尉将断掉的镶银横刀扔在地上,随便捡起地上的弯刀,朝敌人走去。他靴底碾着半截断箭走进敌阵,每一次挥刀都能撕开锁甲最脆弱的纹路。“被自己的武器打倒的滋味如何?”他突然笑笑“哦对,你们听不懂,正好我也听不懂你们的哀嚎。”

当最后一匹战马被他斩断蹄筋轰然栽倒时,方圆十步内的沙地已浸透三层血渍——底层是凝结成冰的暗红,中层泛着泡沫的鲜红,最上层还冒着热气的新血正顺着箭杆狼齿刻痕往下渗透。

短短半个时辰冻土上充满着尸骸,血流将冻土染成暗红,凝结的血块在朔风中裂出龟甲状纹路。断折的青铜箭镞半埋在血泥里,箭杆上狼齿刻痕被血浆糊得模糊不清。李有才踩到团粘稠的肠衣时,发现那是匹战马被剖开的腹腔——青灰色的肠管裹着冰碴垂落,正随着寒风微微晃动。

刺鼻地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土地少了行军时的铁靴的踢踏上,只有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发出嚎叫,嘶哑又难听。可他的耳朵里,仍然充满金属碰撞、人们哀嚎的声音。

脚下踏着的地方黏腻地像泥地,每一步都让他抬不动腿,锈蚀的铁甲卡着骑兵的弯刀,死去的马压在人的尸体上,一片土地上数不清上谁的残骸。

风掠过守军残破的旌旗,将浸透血浆的布料撕成絮状。旗面残留的“大雲“字样被血渍浸染,每道褶皱都在北风中发出细碎的“咔啦“声——那是凝结的血冰正在剥落。

被劈裂的盾牌碎片斜插在尸体堆里,边缘挂着缕缕麻绳纤维。校尉断掉的镶银横刀倒插在沙地中,刀柄缀着的红缨已冻成暗褐色冰坨,正随着刀身震颤与风沙共鸣。三十步外幸存的刺槐树上,某具倒挂的尸首仍在滴血,树皮血痂被新血冲刷出蜿蜒沟壑。

马蹄印与断肢间散落着发霉的黍饼渣,被血水泡胀后如同蛆虫般蠕动。周文彬磨穿的草鞋底黏着半片带铭文的甲片,铁片背面半截断肢附着的腐肉正渗出黄绿脓液。当风突然转向时,所有尸体腰间的麻绳突然齐声呜咽,仿佛枉死者最后的控诉。

朔风卷着血沫子拍在李有才脸上,他踉跄着踩过一截断臂,腐肉下露出的白骨竟和冻土一个颜色。赵大勇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粗粝的指节死死攥住半截锈刀,“二狗子指定猫在哪装死呢!”他抬脚踹翻具蛮兵尸首,铠甲缝隙里涌出的血水早凝成暗红的冰棱。

“这边!“李有才突然抓住赵大勇的皮甲。七步外的刺槐树下,半截磨烂的草鞋底正卡在树根处——那是周文彬左脚鞋跟特有的斜缺口。树皮上新鲜的血手印一路蜿蜒到裂谷边缘,几簇枯草被压出人形凹痕。

赵大勇扒开碎石的手抖得厉害,指甲缝里嵌满血痂和砂砾。当孙二狗青紫的脸从尸堆里露出来时,他喉头突然像塞了团马鬃。这怂包竟用身子护着周文彬,后背的麻衣被弯刀划开尺长裂口,结冰的血碴子随着呼吸簌簌掉落。

“咳...赵哥...“周文彬从孙二狗腋下探出头,冻裂的嘴唇撕开道血口子。他右臂不自然地蜷在胸前,指缝里还攥着半截刻满狼齿的箭杆,“二狗哥把我推进了运箭车底下,他自己...“

孙二狗突然抽搐着呕出口黄水,混着沙粒的胃液顺着下巴滴在周文彬肩头。他脚踝溃烂的伤口已爬满青灰纹路,像极了锁甲缝里滋生的铜锈。“跑...跑的时候...“他每说半句就要倒抽冷气,“有匹马...马蹄铁声...和守夜梆子似的...“

李有才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周文彬腕间的麻绳印,那些深紫色的勒痕竟比战场上任何刀伤都刺眼。赵大勇突然暴起,锈刀狠狠劈在运箭车的木轮上,飞溅的木屑惊得秃鹫扑棱棱飞起。“都他妈给老子活着!“他吼声里带着铁匠铺打铁时的火星子,“等过了鹰愁涧,老子给你们锻把镶金的锄头!“

远处传来号角声,守军校尉的残破铁甲正在暮色中反光。李有才弯腰背起孙二狗时,发现这怂包的布鞋底不知何时磨穿了两个洞,露出的脚趾甲盖里嵌着枚生锈的箭镞。

循着号声,四人找到校尉,周围只剩大概三十来人,大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将士除了校尉只剩三人。

暮色中的校尉拄着半截弯刀站在裂谷边缘,铁甲缝隙凝结的血冰随着呼吸簌簌掉落。当李有才背着孙二狗走近时,发现这位杀神左肩锁甲竟嵌着半支狼牙箭,箭羽在朔风中如濒死蝴蝶般颤动。幸存的三个守军正用锈刀挑开尸体堆,每具被翻动的遗骸都会惊起成团绿头苍蝇,嗡鸣声混着远处秃鹫的嘶叫,在裂谷中撞出诡异的回声。

“列队。”校尉的声音像生锈铁片刮过石板。三十来个壮丁拖着残躯挪动,麻绳捆过的腕部早被冻成青紫色,有人脚踝溃烂的伤口随着迈步撕开裂口,脓血在冻土上拖出蜿蜒的褐痕。周文彬被赵大勇架着胳膊踉跄前行,指缝里紧攥的蛮族箭杆无意间刮过冰面,狼齿刻痕与冰晶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队伍沉默地穿越尸山血海,李有才的草鞋每次陷入血泥都会带出黏腻的抽气声。他背上孙二狗的呼吸越来越烫,溃烂脚踝流出的黄水正顺着裤管滴落,在冰面烫出细小孔洞。赵大勇突然停下,从某具蛮兵尸体腰间扯下牛皮水囊猛灌,暗红血水顺着尸体开裂的嘴角流进领口——那尸体脖颈处的刀口,正是校尉锈刀留下的锯齿状伤痕。

“整队!”校尉的断刀重重磕在冰面上,惊得三只秃鹫从刺槐树梢腾空而起。残存的“大雲”旌旗突然被狂风掀起,旗角冻硬的血块砸在周文彬脸上,少年文弱的惊叫瞬间被风沙吞没。队伍中响起压抑的啜泣,某个瘸腿汉子突然跪倒在地,膝盖压碎了冰层下半截发青的断指。

校尉大步走来,生铁靴头碾过断指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染血的护颈擦过赵大勇的鼻尖,铜绿与血垢的腥气激得后者瞳孔骤缩。“想当箭垛子就继续哭。”蚀的刀尖挑起瘸腿汉子的下巴,冰渣混着血沫从伤口缓缓滑落。

风掠过裂谷上方的獠牙状岩柱,发出类似蛮族骨笛的呜咽。李有才望着前方蜿蜒的血色足迹——那是昨日先锋队用生命拓出的路标,如今每道脚印边缘都结着冰晶,像无数双凝视深渊的眼睛。孙二狗突然抽搐着咬住他肩头,溃烂的脚掌无意识踢到悬在崖边的半截马肠,冻硬的肠衣顿时如丧钟般在深渊中回荡。

当最后一丝暮光被铅云吞噬时,三十几个幸存者拖着扭曲的影子走进永夜,无声的行走在夜里,只求能早日到达北境的营地。赵大勇摸到腰间别着的半截箭镞,生锈的狼齿刻痕正无声地啃噬着他的掌心——就像北境的风沙,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这支残军的最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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