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一
李浩
1983年至1990年间,海燕在西北大学中文系读书。当他上研一时,适逢我兼任该系研究生秘书。因为彼此专业不同,当时接触不是很多。他是张华先生的高足,在校专攻中国现代文学。不想毕业之后,竟主讲起古代汉语课,继而以诗联文体研究为自己的学术方向。在他任教的学校里,汉语言文学专业并非核心专业,但海燕仍能坚持一介书生的理想,更在一个专业学者较少涉足的冷门领域长期坚守,乐此不疲,实属难能可贵。
明清两代,联手如云,既涉三教九流,更多文人身影。文学史上,李渔以曲安身,郑燮以诗名世,曾国藩以文开派,三人各擅胜场,却均有名联传世。对此,若从戏曲、诗词、古文分别研究之,想必不无意义,并有所收获。同时,明清对联是带着实用化和民间化的特征崛起的,这就提示我们,一方面应理解文学史在接纳它们时的审慎态度,另一方面,不妨寻找新的综合性的视角考察它们。在此意义上讲,《对联通论》一书从命名到架构,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尤其是此次增订版,作者在原来的对联“简史”“性状”“格律”“修辞”“创作”“书法”基础上,增加了对联“学习”“学术”两个章节,“简史”等新意迭出,“学习”等具有开拓性。全书不仅说明了何谓“对联文体”,还将对联与其他文艺形式或学科领域之间的关系,以及拟议中的对联学科所辖内容,都清晰地勾勒了出来。对于对联界中人,这是一个“自画像”;对于非对联界中人,这不啻一幅认识对联、了解对联生态的学术“地图”。
海燕为了深入研究对联,用功甚勤。对于联史上“第一副对联”的考察和辨析,就是其中一例。此外,摘录对联书籍和报刊中的重要信息,并以合适的方式,在自己的成果里予以注明,本是现代学者的必做功课;可惜由于种种原因,在《对联通论》(第一版)出版前的同类的联书里,大都没有脚注和尾注。凡需要引文时,有的只给一简单夹注,有的将注解与正文混同一处,还有的对引文出处不做任何说明。本书从一开始就做了尾注,增订版又按照新要求变成脚注,这是遵守学术规范的具体表现,值得肯定。
海燕在西北大学读硕士生时,其具体的研究方向是中国现代作家与外国文学的关系。毕业后任教,除了汉语类课程,还讲授了“比较文学”“汉字与书法”“中国传统文化”“西方现代文化”“大众传媒技术”等十几门课程。面对昔日所学与当下所教,海燕都能注意汲取其中的营养,包括观念、史料、方法诸方面,并让它们惠及自己的对联研究。譬如,将对联划归“对文”之于古代汉语,“缺类研究”之于比较文学,“把关人”之于传播学,县衙楹联分析之于古代文化,“现象写作”之于西方现代文化。最为显豁的,恐非“对联书法”一章莫属。无论是选配图片、识读文字,还是讲解联墨环节、介绍清代楹联书法,都体现出一个曾经的书法教师的眼力和学养。海燕还自学过民俗学和民间文艺学,并身体力行,多次做田野调查。这在“四大民俗对联创作”一节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调查及其所得,使他不再像治联伊始那样,一味地立足文学而高声呐喊,而是尽可能地去理解民间传统。当然,理解不等于完全认同。在本书中,作者给予民间对联创作以极大的同情,但也不是没有保留。尤其是当面对渐成规模的对联创作队伍及其作品时,作者依旧显示出自己此前的冷静与客观。
对联创作由来已久,但科学的对联研究尚属年轻,需要不断开拓。我在这方面没有系统思考过,实践也很少。现在,海燕约我为其《对联通论》(增订版)写序,看到当年年轻的朋友在学术上成长起来,我感到由衷的高兴,愿借机谈点自己的读后感。希望海燕能结合汉语形音义的东方美学特质,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角度,对联语文体进行更深入的学理思考,并在科普对联写作方面继续努力,使“有金石声的”汉语文字活起来,最终与同道们一起,共同将对联这一文化珍宝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