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彼此考校

宽大的导演室没有几个人，王好为把他引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还有一排沙发。

两人坐下，王好为导演对形象颇佳的陆成渝挺有眼缘，像大姐一样聊了几句家常，这才转到改编《哦，春雪》的事上。

在通电话的时候，陆成渝表示要自己写电影剧本，王好为有些迟疑，剧本是为镜头服务的，和小说完全是两个门类，里面涉及很多专业知识，她吃不准陆成渝能不能写好。

陆成渝微微一笑，说道：“首先要确定电影基调，应当是轻快的、活泼的，符合少女们的身份，同时代表着希望。”

王好为点点头，这个基调把握的很好，而且很符合她的拍摄风格，《瞧这一家子》就是这个风格。

陆成渝又说：“这是一部短篇小说，情节相当简单，不足以支撑整部电影，需要填补一些角色和情节。”

王好为沉吟着点头，这也说到了点上，但她没有轻易表态，大方向没问题的前提下，还要看具体如何把握。

陆成渝继续说：“可以增加春雪这个角度的家庭角色，比如父母，还要增加她的日常生活状态，比如她的勤劳、能吃苦，还喜欢收集各种画片儿。”

王好为终于忍不住赞了起来：“既体现了乡间少女的吃苦耐劳，又展现出少女特有的小情怀，这个人物就丰满了。”

“还有，在春雪穿越黑暗的火车隧道的时候，可以让她用火柴照亮，火柴燃烧时间太短，她就挥舞着余烬的火柴梗往前走。”

王好为稍微想象一下就有画面了，拍掌叫起好来：“这个画面有意境，黑暗与光明，黑暗代表着未知，光明是希望，光明只有一线，却是无尽的希望！”

她又说：“这能很好的折射出春雪的内心世界，根本不用说话或者旁白，镜头呈现出来就让人心灵触动。”

这是相当文艺化的镜像表达，这个时代特别喜欢。

陆成渝却是知道，就算观众体会不到里面的文艺意象，在黑暗不知尽头的隧道里，一个无助的少女，一点火柴梗划出的红线，也能产生莫名的吸引力，总有一些镜头能让人莫名的感动。

收集糖纸、挥舞火柴梗，都是极符合这个时代的小动作小情趣，陆成渝看到魏春桃、杨宝华这样做过，当时还有些惊疑，没想到来自前世的老电影。

他穿越了，前世看过的老电影也随之而来，这是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神似庄周梦蝶，是自我认知的错位，是对现实和虚幻的潜意识思考，和陆成渝的穿越经历极为贴合。

形成一个完美闭环，精神上的、经历上的。

王好为见陆成渝陷入深思，表情成熟不似年轻人，在她看来就是极有文气的表现。

纵然他对剧本技法不熟悉，也都是小道了，有这样的洞察力，剧本是能写好的。

王好为下了决心：“这个剧本就由你来写！”

陆成渝笑了，王好为在考察他，他同样也要考察考察，便问：“王导演，要不要给玉凤和乘务员北京话加些戏份？”

“两人的感情戏吗？”王好为陷入沉思，小说里，春雪最好的朋友玉凤对乘务员“北京话”有些朦胧的好感，但没有交集。

王好为想了好一会儿，微微摇头：“朦胧的爱情，诞生于无声处，消失于无声处，是不是更有缺憾感？”

这是很文艺的表达，再过上二十年，肯定就是各种狗血剧情，甚至会给主角春雪安排上感情戏，放到现在却不合适。

陆成渝认同王好为的意见，这样能让主线更加突出，火车的到来，让封闭山村与外界文明产生交融，山村少女对未知的害怕、憧憬、追寻，以及最后的回归，已经相当完整了。

王好为是第四代导演，这个群体以 60年代北京电影学院的毕业生为主，他们提出中国电影要“丢掉戏剧的拐杖”，追求质朴自然的风格和开放式结构，喜欢以农村为题材。

这个群体又有些生不逢时，改开后，三代导演老当益壮，重要作品都是由他们挑大梁；等他们快要出头了，第五代导演又应时而生，他们更适应和表达时代变化，导致四代导演夹在缝隙中，最终被遗忘在角落。

四代导演水准是相当不错的，陆成渝觉得王导演很合适，拍摄风格欢快，对农村题材也拿手。

两人这次见面互有考校的味道，最终相当愉快，良好合作的开端。

王好为说：“我会向厂里争取，把这部电影列入明年的生产计划，你尽早把剧本写出来。”

好接地气的语句，搞的拍电影和生产罐头一样，陆成渝有些愕然：“要等明年？”

王好为表情有些微妙：“每年都有拍摄名额的，只要厂里点头了，我们可以提早准备嘛。”

这是提前排产啊，估计导演没少干这种事，拍电影是要争的。

说到提前准备，陆成渝就有话说了：“电影里的场景主要是山村、火车站，我有一个提议。我写小说的时候是以青龙桥站为背景，电影放在那里相当合适。”

陆成渝开始装了：“我可以向上面争取便利条件，比如拍摄用的火车，当背景的铁路职工，青龙桥站进城也很方便。”

王好为眼睛一亮：“这倒好，可以省经费。”如果拿到这些条件，争取厂里拍摄名额就更容易了，她还有些不放心，“你真能得到铁路系统的支持？”

陆成渝假装犹豫半天，毅然点头：“我可以试试！”

“那好，过几天我去青龙桥站看看。”王好为站了起来，伸出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陆成渝和她紧紧相握，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个，写剧本给多少钱啊？”

王好为笑骂道：“好好的作家这么俗气！”

她还是回答了：“没有统一标准。我们厂是按作者名气和作品质量来定，在500—4000元这个范围，特别好的可以再加，具体要拿到剧本后由厂领导讨论决定。”

她又说：“以你的水平不会拿最低档，我也会积极给你争取。”

陆成渝点点头，又问：“那个，如果剧本在《电影创作》上发表，有没有额外稿费啊？”

《电影创作》是北京电影制片厂主办的电影文学刊物，在电影界有相当影响力，编辑部和导演室就在同一层。

王好为越想越好笑：“改编剧本是要分给原作者20%-30%稿酬的，你倒全包了，还想再赚？”

陆成渝又露出纯朴的笑容：“我年纪不小了，该攒钱娶媳妇了。”

王好为大奇，这个年头没有谁好意思把娶媳妇挂嘴边，没想到这小子脸皮如此之厚，便说：“放心，这个是单独计稿酬的，和发表文章一样。”

陆成渝满意了，这算是一鱼三吃了，鱼尾解馋，鱼身肉多，鱼头鲜美。

王好为起了好奇心：“你有对象了？”

陆成渝坦然答道：“人家还没答应，不过我有把握。”

王好为大笑：“别说的这么有信心，我们演员剧团可是有不少漂亮的，要不要介绍介绍？”

“谢了，我相中的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