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情深:北安河忆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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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惨遭杀害

春节过后,转眼到了1946年春天,这时候正是清水杏上市的季节。趁着清水杏刚上市比较好卖,大清早爸爸就从中街庙角买回几筐,准备运到城里去卖。姐姐帮爸爸把一筐杏倒在炕上,把筐里的膛包(一种蒲草编织的口袋和衬片儿)拆下来,在筐底上再铺一层膛包,然后把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放在膛包上,再把原来的膛包重新装上,把倒在炕上的杏重新装到筐里,把筐盖儿盖好用麻绳拴牢。我在旁边看着感到很奇怪,问妈妈:“妈妈,爸爸和姐姐在干什么呢?干嘛把杏倒出来又重新装上,还放进一个小包包?”妈妈说:“不知道的事不要问!记住了吗?”“记住了,记住了!”我不耐烦地说。姐姐帮爸爸把杏筐抬到屋外的小车上,并帮爸爸把杏筐牢牢地绑好。忙活完了,爸爸就要离家进城卖杏去了。我围着爸爸转来转去舍不得他走。爸爸无奈地从兜里掏出几分钱塞到我手里说:“去,买个烧饼好好哄妹妹玩儿,听妈妈的话,我卖完了杏,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就回来了,给你们带好吃的。”爸爸又对姐姐说:“帮你妈好好照顾妹妹,我回来时也给你带一块花布,让你妈给你做一件花袄。”姐姐高兴地笑了。最后爸爸跟妈说:“孩子他妈你放心吧,我卖完杏就回来。”

太阳落山了,爸爸还没回来。姐姐焦急地问妈妈:“爸爸怎么还没回来?”妈妈何尝不着急呢,她假装镇静地对姐姐说:“别着急,可能杏还没卖完呢,杏卖完就回来了。”妈妈的话既是安慰姐姐又是在安慰她自己。妈妈一次又一次地跑到街上去张望,已经掌灯了还不见爸爸的影子。“你爸爸可能没卖完杏在城里住下了。”妈妈从街上回来对姐姐说,这也是她自己的美好愿望。全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可到了第二天,从早盼到晚,还是不见爸爸的身影。妈妈哭了,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叨念:“出事了,一定出事了。”晚上我们姐仨都钻进了被窝,妈妈还一个人坐在小煤油灯下等待爸爸回来,我睡醒一觉起来撒尿,见妈妈依然独对油灯闷坐,两眼红红的。第三天,第四天……一直没有爸爸的音讯。几天后,有一位叔叔来到我们家,不知悄悄地对妈说了些什么,只见她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用两只手狠命捶打自己的胸膛,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浑身不住地颤抖,脸憋得通红,看样子妈妈已经痛苦到极点。从妈妈的表现可以断定,爸爸肯定出事了,妈妈想哭又不敢放声大哭,怕惊动了街坊四邻,泄露爸爸的秘密,所以憋成那样。那位叔叔安慰了妈妈几句,就匆匆离开了我家。爸爸从家里走了几天不回来,又有陌生人来到我家和妈妈说悄悄话,又见妈妈痛苦万状,那时幼小的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意识到爸爸凶多吉少。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家里又来了好几个人。后面的人还抬着一只纸船,船里放着许多纸钱。这几个人抬着纸船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有人还不住地朝天放枪,有很多人在哭。妈妈去没去我记不清了,反正我是走在人群里。后来才知道爸爸死了,是被万恶的敌人杀害的。爸爸走了,他为穷人翻身过好日子,为新中国的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可是他丢下了可怜的妈妈、哥哥、姐姐、妹妹和我。从此,妈妈担起了抚养我们3个儿女的重担。

敌人为什么要杀害我爸爸?我爸爸犯了什么罪?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1950年,我从姑姑家回到自己的家,再也憋不住埋在心底的疑问,开口问妈妈,妈妈哭着给我讲了爸爸牺牲的过程。

爸爸推着独轮儿车走到温泉村,遭到国民党二零八师的搜查,可巧又碰到同村赵某。赵某是国民党壮丁队的副大队长,爸爸在北安河维持交通秩序时得罪了他,因此他对父亲怀恨在心。就是他鼓动国民党二零八师搜查爸爸的杏筐,藏在杏筐里的机密暴露了。原来爸爸是八路军的交通员,专给八路军传递情报,杏筐里放的小小油布包就是爸爸传递的情报。敌人对爸爸严刑拷打,始终也没能从爸爸嘴里掏出他们想要的任何东西。穷凶极恶的敌人竟然割下爸爸的舌头,把奄奄一息的爸爸抬到温泉村的白塔山下,抛进一口水井里。即使这样,敌人还不放心,又扔下几块大石头压在爸爸身上,才扬长而去,爸爸就这样被敌人残忍地杀害了。虽然爸爸已经牺牲四年了,妈妈跟我讲爸爸牺牲的往事时,仍是泣不成声。赵某作恶,杀害革命干部,血债累累。新中国成立后,敌人于1953年被人民政府镇压了。

吴普卿的妈妈与朋友合影(右为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