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考报名
第二天清晨，陈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昨晚复习到深夜，现在脑袋还有些发沉。
“阳娃，起了没？”陈母的声音，混着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从外间传来。
“起了！”他应了一声，嗓子干得发疼。
院子里传来水桶碰撞的声响，陈老汉已经在打水了。
陈阳舀了一瓢凉水，把脸埋进去，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
水珠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在黄土上洇出几个深色的圆点。
灶房里，陈母正在贴玉米饼子。
铁锅冒着热气，玉米面的香甜气息弥漫在院子里。
“又熬夜了？”陈母头也不回地问，手上的动作没停。
“嗯，背政治。”陈阳抓起一个黑面馍馍，掰开夹了点咸菜。
“别把身子熬坏了。”陈母转身往他手里塞了个鸡蛋，“趁热吃。”
陈阳刚要推辞，生产队的钟声就当当地敲响了。
那口挂在老槐树下的铁钟，声音能传遍整个陈家沟。
“我走了！”他三两口吞下鸡蛋，抓起靠在墙角的锄头就往外跑。
“慢点！”陈母追到院门口，“晌午记着喝水！”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村子。
陈阳小跑着穿过几条土路，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社员往地里走。
几个半大孩子赶着羊群往山坡上去，羊铃叮叮当当地响。
“阳娃！磨蹭啥呢？”生产队长陈大山站在地头，手里拿着记工本，黝黑的脸上写满不耐烦。
“来了！”陈阳加快脚步。
玉米地边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社员，大多数人脸上带着麻木的疲惫。
几个中年汉子蹲在地头抽旱烟，烟雾在晨光中缓缓升腾。
妇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说着家长里短。
“都听好了！”陈大山拍着手里的本子，“今天把东边那十亩玉米地的草除了！干不完中午别想休息！”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有人小声嘀咕：“干多干少都一样，年底分粮就那么点……”
陈阳没说话，默默走到分给自己的那一垄地，挥起锄头开始干活。
锄头入土的闷响，草根断裂的脆声，在清晨的田野里格外清晰。
“哟，陈阳，听说你去了燕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刘项军扛着锄头晃过来，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该不会是为了找你那个跑了的媳妇吧？找到了吗？”
陈阳手上的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回道：“刘项军，你要是有闲工夫说闲话，不如多锄两垄地。”
“装什么装？”
刘项军把锄头往地上一杵，“谁不知道李沐清现在回大城市上班了，早把你这个泥腿子忘到脑后了！”
旁边几个社员发出低低的笑声。
陈援朝走过来拉了刘项军一把：“行了项军，少说两句。”
陈阳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
刘项军从以前就喜欢李沐清，现在逮着机会就要刺他几句。
“你要真这么关心我媳妇，不如帮我把这垄地锄完，我好早点回去复习，考上大学进城陪她。”
刘项军脸色一沉：“你！……”
“都干活！”
陈大山的吼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再磨蹭中午别想休息！”
中午休息时，陈阳坐在田埂上啃着带来的黑面馍馍。
陈援朝走过来，递给他半个煮鸡蛋。
“别理刘项军，”陈援朝压低声音，“他就是嫉妒你曾经娶了李沐清。”
陈阳接过鸡蛋，道了声谢。
他知道陈援朝是真心对他好，从小就是。
“你真要去报名高考？”陈援朝问，“听说很难考。”
“试试吧，”陈阳咬了口鸡蛋，“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我支持你！”陈援朝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陪你去县城报名。”
陈阳心里一热：“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考上大学。”
……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阳就起来了。
他收拾好报名要用的材料——户籍证明、学历证明和介绍信。
陈母已经起来，在灶台前忙碌着。
“妈，不用准备早饭了，”陈阳说，“我到县城再吃。”
“胡说！在县城吃什么，多贵啊！”陈母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煮鸡蛋和一块玉米饼，“路上吃，别饿着。”
院子里，陈援朝已经推着自行车在等了。
让陈阳意外的是，刘项军也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也去？”陈阳皱眉问陈援朝。
陈援朝无奈地耸耸肩：“非要跟着来，说你报名高考，他也要报名。”
当高考是儿戏吗？陈阳无语。
三辆自行车在晨雾中出发了。
通往县城的黄土路坑坑洼洼，骑起来格外费力。
路两旁的麦田在晨风中泛起波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香。
骑了两个多小时，安定县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与乡村的破败不同，县城里已经有了些现代化的气息——几栋三层小楼，整齐的水泥马路，还有穿着的确良衬衫的行人。
安定县一中是县城最好的学校，红砖砌成的校门上挂着“欢迎报考1979年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的横幅。
校园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多是知青模样的年轻人和一些高中生。
“这么多人考？”陈援朝惊讶地瞪大眼睛。
刘项军嗤笑一声：“都是来碰运气的，能考上的没几个。”
他故意提高声音，“特别是某些初中毕业的，就别做梦了！”
刘项军是高一辍学，心里有优越感。
陈阳没理会他的挑衅，径直走向报名处。
负责登记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老师，她接过陈阳的材料仔细检查。
“初中毕业？”她抬头看了陈阳一眼，“工作几年了？”
“十年。”陈阳回答。
“复习得怎么样？”女老师一边填写表格一边问。
“还行，数学和语文没问题，政治需要多背。”
女老师递过一张表格，“填一下报考类别。”
陈阳毫不犹豫地在“文科”一栏打了勾。
前世他学的就是文科，有一定的基础，报名文科是最适合他的。
“陈阳？”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阳转身，看见一个头发半花的老者正朝他走来。
“张老师！”陈阳认出了他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张解放。
好久没见了，张解放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你是来报名高考的吗？好！太好了！当年你的成绩就不差，因为停课耽误了，这次好好复习，考一个好大学！”
刘项军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张老师，您可别被他骗了，他都多少年没摸书本了。”
张解放皱了皱眉：“只要肯学，什么时候都不晚。你呢，也准备报名高考吗？”
刘项军梗着脖子：“对，我也要考大学！”
“那就好好准备。”
张解放敷衍一句，就转向陈阳，“复习得怎么样？需要什么资料吗？”
陈阳心头一暖：“谢谢张老师，我已经准备了一些资料。”
“好好考！”张解放拍拍他的肩膀，“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报完名出来，刘项军的脸色更难看了。
“装模作样！”他低声咒骂，“还真当自己能考上？”
“刘项军，”陈阳平静地说，“你知道为什么李沐清选择我而不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