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话木瓜
许怀夕的手在粗糙的抹布上摩挲着,眼睛却不住地往二公子的窗口瞟。
自从那天发现药有问题后,她每天都会借打扫的机会,偷偷观察送药的过程。
“死丫头,发什么呆!”
李婆子的呵斥声在耳边炸响,“东院的回廊还没擦完呢!”
许怀夕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干活。
她的指尖已经磨出了茧子,掌心也裂了几道小口子,沾了水就火辣辣地疼。
傍晚时分,许怀夕终于得了空,匆匆赶到木瓜树下。
这几日她发现,沈挽恙总在日落时分到廊下看书。
而那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她照料木瓜树。
她蹲下身,轻轻拨开树根处的杂草。
忽然,一片阴影落在她面前的地上。
许怀夕抬头,看见沈挽恙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一片枯黄的树叶从书页中飘落,正好落在青栀脚边。
她捡起来一看,叶子上用墨笔写着一行小字:“此树可治咳否?“
许怀夕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沈挽恙。
他依然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树叶上。
许怀夕这才明白,这是他在跟自己“说话”。
她四下看了看,找到一根细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画了个简单的木瓜剖面图,又在旁边画了个向上的箭头,表示对咳嗽有帮助。
沈挽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走近几步,弯腰看了看地上的图画,忽然轻轻咳嗽起来。
许怀夕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又赶紧缩了回去——丫鬟怎么能随便碰少爷呢?
但沈挽恙似乎并不在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宣纸,递给许怀夕。
纸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你识字?”
许怀夕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在现代当然识字,但这里的繁体字她只能认个大概。
沈挽恙似乎明白了。他又取出一张纸:“可写与我看。”
许怀夕接过他递来的炭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木瓜润肺。”
她的字像小学生一样稚嫩,有些笔画还写错了。
沈挽恙却像发现什么珍宝似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指着“瓜”字少写的一点,轻声说:“这里少了一笔。”
语气里没有嘲笑,只有耐心。
许怀夕的脸一下子红了。
想她在现代也是个高材生,没想到在这古代竟是半个文盲。
沈挽恙忽然又咳嗽起来,这次比之前剧烈得多。
他掏出手帕捂住嘴,许怀夕看见帕子上沾了一点红色。
“二公子!该喝药了!”
春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沈挽恙迅速收起染血的手帕,对青栀摇摇头,示意她别声张。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放在廊下的栏杆上,转身离去。
许怀夕等他的身影消失后,才敢上前查看那本书。
是一本《本草纲目》的残卷,正好翻到“木瓜”那一页,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
书页间夹着一片干净的树叶,上面写着:“明日此时。”
许怀夕的心砰砰直跳。
她把书小心地藏进怀里,匆匆赶回住处。
李婆子已经睡下了,鼾声如雷。
许怀夕摸出藏在床底的小包袱,里面是她穿越时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一支圆珠笔和半本草稿本。
她借着月光,在本子上练习今天看到的“瓜”字。
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指发酸。
窗外的月亮悄悄移动,青栀终于合上本子,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许怀夕干活时格外卖力,连挑剔的张妈都少骂了她几句。
傍晚时分,她早早来到木瓜树下,发现廊下的栏杆上已经放着一张小纸条和一支毛笔。
“今日可好?”纸上写着。
青栀蘸了墨,在下面歪歪扭扭地回道:“树长新叶。”
想了想,又加上:“公子咳血?”
她把纸放回原处,躲在树后等着。
不多时,沈挽恙来了。
他看了看纸条,眉头微蹙,提笔写道:“旧疾,无碍。”
许怀夕咬了咬嘴唇,突然从树后走出来,在纸上快速写下:“药有毒!”
然后紧张地看着沈挽恙的反应。
沈挽恙的手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
他慢慢写道:“你如何知晓?”
许怀夕指着自己的眼睛,又做了个喝药的动作,最后模仿银针变黑的样子。
沈挽恙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怀夕以为他生气了。
终于,他提笔写下:“勿告他人。”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服下。
许怀夕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他知道!
沈挽恙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又写道:“将计就计。”
然后指了指许怀夕,再指指木瓜树,最后画了个问号。
许怀夕明白他是在问能不能继续这样交流。
她用力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之间的纸条上,墨迹闪闪发亮。
许怀夕忽然觉得,在这个举目无亲的时空里,她终于不再是孤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