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逆行的记忆

BJ·地下量子计算中心隔离区——2157年4月3日 10:08

魏澜的指尖悬在防护罩的紧急关闭按钮上，却迟迟未能按下。

姜小满的身体正漂浮在隔离舱中央，四肢舒展，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托起。他的皮肤已经完全透明化，皮下组织内流动着与月球晶体同源的蓝色光流，胸腔内的器官轮廓若隐若现，仿佛正在被缓慢地**重构成另一种物质。

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眼睛——虹膜呈现出分形几何的蓝光纹路，瞳孔深处倒映着某种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景象：一片由晶体构成的森林，在真空中无声生长。

“生命体征？”魏澜的声音绷紧。

“无法检测。”技术员的声音发抖，“量子纠缠态监测显示他的意识仍在活动，但已经……分散了。”

“什么意思？”

“就像一滴水落入了海洋。”张院士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不断刷新的异常数据，“他的思维波动正以超距作用同步到月球晶体，同时……”老人停顿了一下，“……同时反向渗透进我们的量子计算网络。”

仿佛印证他的话，实验室的主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段陌生的监控录像——画面中是三小时前的月球基地，李瞬中校正站在晶体前，而他的倒影……

倒影在对他说话。

“播放音频。”魏澜命令道。

沙沙的静电噪音后，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熵减系数已达临界点，第七次收割协议启动。”

录像中的李瞬显然听不见自己的倒影在说什么，但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因为那个声音，分明是姜小满的声纹，却带着不属于他的冰冷韵律。

月球·军事封锁线外围——10:33

李瞬的战术目镜上跳动着血红色的辐射警告，但他没有后退。反物质抑制器在他的手臂上嗡嗡作响，为他在晶体散发的蓝光中开辟出一小片正常物理法则的“安全区”。

“中校，铅棺的量子态污染正在扩散！”通讯器里传来技术官急促的汇报，“已经渗透到三号舱的备用电源了！”

李瞬没有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个诡异的画面上——被白布覆盖的副官尸体正在“溶解”，不是腐烂，而是像被某种更高维度的橡皮擦一点点抹去。布料下渗出蓝光，在地面形成复杂的几何图案，与月球晶体表面的纹路**完美吻合。

更可怕的是他的记忆。

五年前火星叛军留给他的那道伤疤确实消失了——但伴随伤疤消失的，还有与之相关的所有记忆。他记得那场战斗，记得子弹穿透装甲的灼痛，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负伤的。仿佛有人从他的大脑里精准剪掉了这一段，再**用虚假的片段缝合**。

“指挥部命令立即执行‘女娲协议’。”通讯兵跑过来，递给他一个黑色金属箱，“反物质炸弹已就位，倒计时三十分钟。”

李瞬接过引爆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眼下方——那里本该有一道疤。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如果伤疤能被逆转，那么死亡呢？

同步轨道·“观星者”空间站隔离舱——10:51

柯岩的左手已经半透明化，皮肤下的蓝色光流如同活物般蠕动。盖亚系统将他锁在量子屏蔽室内，但AI的声音罕见地出现了波动：“柯岩指挥官，您的意识熵值正在以每秒0.7%的速度递减。”

“说人话。”柯岩咬着牙，汗水从额头滚落。

“您正在变得……过于有序。”盖亚停顿了0.3秒，“类比而言，就像被编写进晶体的运行程序。”

全息屏幕突然自动激活，显示出一段柯岩从未见过的记忆——

他站在一个由发光晶体构成的广场上，周围是128个形态各异的生物。其中有一个人类女性，侧脸轮廓与魏澜惊人相似，但眼角有晶体形成的纹路。

他们共同将手按在一块石碑上，碑文用脉冲星编码写着：“第七次播种——终局协议”。

记忆碎片突然中断，柯岩剧烈喘息着回到现实。他的戒指此刻滚烫如烙铁，∞符号正在融化，金属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立刻凝结成与月球晶体相同的物质。

“盖亚……”他艰难地开口，“如果我完全晶体化……会怎样？”

AI沉默了整整两秒：“根据量子态模拟，您将成为月球晶体的远程终端。更准确地说——”

“——您将成为‘播种者’的一部分。”

BJ·魏澜的私人终端——11:24

魏澜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胃部拧紧。三小时前从月球传回的中微子信号已被解码，结果让整个科学院陷入死寂——

那不是通讯。

是倒计时。

信号中编码着一段精确到纳秒的计时程序，终点锁定在128天后的午夜。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这段程序并非单向传递——它正在改写接收设备的底层代码。她的量子终端右下角已经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符号，每次眨眼都会发现它比前一秒更清晰一些。

“教授！”张院士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抓着一份刚打印出的脑部扫描图，“姜小满的神经活动产生了镜像投射！”

图像显示，年轻人的大脑皮层上出现了与月球晶体完全一致的几何纹路。更惊人的是，这些纹路正以光速复制到实验室的量子计算机中——仿佛他的意识正在**将无机物质同化为神经网络的延伸**。

“我们犯了个致命错误。”魏澜突然站起身，撞翻了咖啡杯。液体在落地前就凝固成蓝色晶体，表面浮现出与她论文手稿完全一致的公式，“那根本不是外星科技……”

她的终端突然亮起，柯岩的半透明面孔出现在屏幕上。空间站指挥官的下颌线已经部分晶体化，但声音依然清晰：“魏澜，听好——晶体不是播种者。”

“我们是。”

背景中，盖亚系统正在用最大音量重复警报：“警告：空间站外壁检测到自主意识觉醒迹象。重复：建筑材料正在获得神经活动特征……”

月球·反物质炸弹引爆前7分钟——11:53

李瞬站在安全距离外，看着技术人员为“女娲协议”做最后准备。反物质炸弹的磁场约束器发出高频嗡鸣，足以将半径一公里内的一切物质分解为纯能量。

但他的目光无法从那个铅棺上移开。

棺盖已经完全晶体化，透过半透明的表面，能看到里面的蓝光凝聚成了一个……人形。不是他死去的副官，而是一个有着完美比例的身体，表面流转着星图般的纹路。

“中校，您该撤离了。”爆破组组长提醒道。

李瞬点头，却在转身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嗒”——铅棺裂开了一道缝。

没有蓝光溢出。

只有一只人类的手伸出来，抓住了棺壁边缘。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刻着∞穿过剑的银色戒指。

和他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