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让我看清了真正的仇人
晨雾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萧寒用剑鞘拨开半截残碑。
碑文上“天机永镇“四个字被青苔啃得残缺不全，他伸手抹开露水，指腹触到细密的针孔，正是天机门暗桩惯用的标记手法。
“二十年前修缮藏书楼的主工匠，上个月在赌坊被割了舌头。“风无影突然开口，靴底碾过满地碎瓦，惊飞正在啄食苍耳籽的斑鸠。
他腰间的青铜虎符随着步伐震颤，蜂鸣声与远处山涧形成奇妙共鸣。
萧寒腕间铁羽突然发出清越颤音，他猛然旋身拽住风无影的后领。
两人踉跄退后的瞬间，三枚淬毒蒺藜钉入方才站立的位置，暗器尾端雕着幽冥教独有的骷髅莲纹。
“韩长老待客之道越发别致了。“萧寒朗声笑道，靴尖挑起块碎石踢向断墙。
青砖应声翻转，露出下方幽深甬道，石阶上新鲜苔藓被踩出半枚云纹靴印，正是韩天机今晨穿的那双。
地宫烛火突然大亮。
韩天机握着《山河志》的手还悬在机关闸口，夜无痕的玄铁扇正抵在他后心要穴。
两人面前沙盘上插着青云城布防图，标注红圈的位置赫然是司徒琴兰的药庐。
“风家小子来得正好。“夜无痕轻摇折扇，扇骨间坠着的银铃发出蛊惑清音，“你父亲临终前攥着的虎符，可还留着当个念想？“
风无影瞳孔骤然紧缩。
他怀中虎符突然发烫，烫得心口旧伤突突跳动，那伤正是五年前韩天机亲手刺的，剑锋偏了半寸，却让他亲耳听见对方与幽冥教使者的密谈。
萧寒突然甩出药杵。
杵身裂痕精准嵌入沙盘某处凹槽，机关启动的咔嗒声里，七盏琉璃灯同时映出墙上星图。
他指尖顺着星轨划到某处：“韩长老在第七页夹的药方，缺了最关键的三钱龙爪葵，或者说，缺了活人药引？“
地宫霎时寂静，唯有《山河志》书页被冷汗浸透的轻响。
“当年风将军中的根本不是北漠奇毒。“萧寒剑尖挑起沙盘中的红绸，绸布下露出半块刻着幽冥莲纹的腰牌，“韩长老故意用错药方，是要逼风家启用虎符调兵，可惜夜教主当时忙着在青云城安插眼线，没空接应你的投诚书吧？“
夜无痕的折扇陡然转向韩天机咽喉。
风无影突然暴起。
他袖中软剑如银蛇出洞，却在即将刺穿韩天机喉咙时被铁羽架住。
两股劲气相撞震碎三盏琉璃灯，纷扬的彩色琉璃屑中，萧寒的声音冷得像淬过冰泉：“杀了他，谁带我们找当年试药的十二个孩童？“
韩天机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怀中滚落个鎏金药瓶，瓶中淡绿色粉末在地面形成奇异卦象，正是昨夜瞭望塔下出现的星图纹路。
“夜教主可知这瓶离魂散价值几何？“萧寒靴底碾碎卦象，“够买三个分坛教众的命，还是够换你埋在司徒家后院那批火药？“
夜无痕的银铃突然哑了声。
风无影的剑尖还在滴血，那血是从他自己掌心渗出来的。
他盯着韩天机后颈的陈年烫伤，那形状与妹妹腕间烙印一模一样，都是被药炉烫出的六芒星。
“三日后子时，我要在观星台看到当年药人名单。“萧寒突然收起兵刃，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落沙盘上的青云城布防图，“夜教主不妨亲自护送韩长老，毕竟......“他故意让后半句消散在甬道穿堂风里。
晨光刺破雾霭时，地宫传来瓷器碎裂声。
夜无痕的玄铁扇插在《山河志》第七页，被药汁浸透的纸页上，幽冥莲纹正缓缓吞噬天机门印记。
风无影在跨出地宫瞬间突然开口：“你早知夜无痕会来？“
萧寒抛给他半块松烟墨，墨锭侧面刻着司徒琴兰的兰草纹：“今早药庐少了三瓶金疮药，多出两坛掺了龙爪葵的雄黄酒。“他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摩挲铁羽上的新痕，那痕迹与夜无痕扇骨裂口完全吻合。
晨雾散尽时，地宫传来的打斗声已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萧寒背靠断墙擦拭铁羽，剑身映出风无影紧绷的下颌线，那里还沾着韩天机的血。
“你给他们种了什么样的猜疑？“风无影忽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铜虎符的缺口。
这个动作让萧寒想起司徒琴兰捣药时的小习惯，果然今晨那坛掺了龙爪葵的雄黄酒，此刻正在地宫里酝酿着别样的醉意。
甬道深处传来瓷器迸裂的脆响，紧接着是夜无痕的冷笑：“韩长老的离魂散，莫不是特意为本座准备的？“
话音未落，十八盏琉璃灯突然同时炸裂，飞溅的彩色碎片中，萧寒看到韩天机踉跄倒退的身影，老者的官靴正巧踩在沙盘标注的药庐位置。
“精彩。“萧寒轻叩剑鞘，震落三片沾着毒粉的琉璃。
风无影这才发现，那些灯盏炸裂的角度恰好封死了地宫出口，夜无痕的玄铁扇此刻正插在《山河志》的书脊里，扇面展开的银铃纹路与韩天机后颈的六芒星烫伤形成诡异呼应。
韩天机突然撕开官袍，露出心口三枚紫黑针孔：“当年你用五毒针暗算风将军时，可曾想过这手法会成为今日的证据？“他袖中抖落的药粉在空中凝成卦象，正是昨夜出现在司徒琴兰药圃的离魂阵。
风无影的瞳孔猛地收缩，妹妹腕间的烙印突然在记忆里灼烧起来。
夜无痕的银铃却在此刻发出尖锐嗡鸣。
玄铁扇凌空旋转，削断了韩天机三缕白发：“老匹夫在雄黄酒里掺龙爪葵时，就该料到有今日！“
扇骨暗格弹出的银针暴雨般倾泻，却在触及韩天机前被药粉凝成的卦象尽数吞噬。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
萧寒拽着风无影跃上横梁，下方石砖轰然塌陷，露出藏匿其间的青铜丹炉，炉身镌刻的十二童子浮雕，此刻正随震动变换方位。
风无影的虎符突然发出共鸣，他这才惊觉那些童子的面容，竟与幼时见过的药人名单画像如出一辙。
“你的复仇名单上，该添的是这些孩子的下落。“萧寒的声音混在打斗声中，却字字清晰如冰棱坠地。
风无影看见韩天机被夜无痕的扇刃划破衣袖，飘落的碎布上赫然绣着风家军独有的苍鹰纹，五年前父亲战甲上的护心镜，正是用这种金线缝制。
夜无痕的银铃突然哑了半瞬。
这个破绽被韩天机抓住，枯瘦五指如鹰爪扣向对方咽喉，却在即将得手时突然抽搐，他后心的旧伤崩裂，涌出的黑血在地面绘出残缺星图。
萧寒轻笑出声，指尖弹出一枚铜钱，正巧击碎丹炉某处机关，炉内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十二道模糊人影。
“不！“
韩天机嘶吼着扑向丹炉，夜无痕的玄铁扇却已穿透他肩胛。
老者栽倒在青铜虎符投影的位置，怀中滚落的药瓶在地面滚动，淡绿色药粉竟自动排列成司徒琴兰今晨在药庐绘制的兰草图。
风无影的软剑突然脱手。
他怔怔望着打斗的两人，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仇恨，此刻如同被阳光穿透的晨雾般逐渐稀薄。
韩天机捂着伤口倒退时，后颈的烫伤正巧映出妹妹腕间的烙印；夜无痕甩出的毒针轨迹，竟与五年前父亲遇害时暗器的落点完全重合。
“你让我看清了真正的仇人。“风无影突然转向萧寒，手中虎符重重砸在丹炉浮雕的某个童子脸上，“他们不过是想把我变成新的韩天机。“青铜相撞的余音里，十二道机关锁链同时绷断，尘封的药人名单卷轴从炉顶暗格滑落，被萧寒用剑尖轻轻挑起。
地宫忽然陷入死寂。
夜无痕捂着渗血的右臂退至暗门，染血的扇面在地面拖出蜿蜒红线。
韩天机蜷缩在星图中央，指尖还死死抠着半页《山河志》，那书页上幽冥莲纹正在吞噬最后一点天机印记。
“青山不改。“夜无痕阴恻恻的笑声回荡在甬道，他甩出的银铃正巧落在风无影脚边。
铃铛裂开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半幅染血的星图，正是昨夜瞭望塔顶缺失的那片天枢位。
萧寒收剑入鞘时，晨曦已转为炽白。
他望着风无影将虎符郑重埋入药圃，司徒琴兰的兰草正在此处新生嫩芽。
远处青云城钟楼传来巳时的报时钟，惊起一群白颈鸦，鸦群掠过的轨迹竟与夜无痕遗留的星图惊人相似。
“他的伤至少需要三日调息。“萧寒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铁羽上新添的裂痕。
那痕迹与夜无痕扇骨的缺口完美契合，就像药庐里失踪的金疮药瓶，此刻或许正在某个暗格里等待新的阴谋。
风无影沉默着将染血绷带投入药炉，火光腾起的瞬间，他看见十二道青烟凝成孩童的笑脸。
司徒琴兰的捣药声从后院传来，混着雄黄酒特有的辛香，恍惚间竟是五年前父亲出征前夜的味道。
城楼旗幡忽然向东急摆。
萧寒眯眼望着天际积雨云，云层边缘的淡金色轮廓，恰似夜无痕逃走时撕破的袖口纹路。
风无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手中捣药杵无意识地在石臼里画了个六芒星，完整无缺的，没有烫伤的六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