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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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开矿事宜

“既然先生心意已决,那不如谈谈另外三件事情吧。”

朱翊钧微微后仰,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若这三件事可推行,则先生新政推行必然无忧。”

三件事?

好大的胃口。

张居正心中猛地一沉,他来之前,心中其实还存着一丝侥幸,期盼着皇帝能够理解自己推行新政的苦心,不会过多干涉。

毕竟新政的实施对大明的发展、对皇帝的统治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他也清楚,在这朝堂之上,政治交易在所难免,所以也做好了用一些利益去换取皇帝支持的准备。

他预想过皇帝可能会借机索要权力,让自己在某些方面做出妥协,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提出了三件事,这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贪婪无度。

这是张居正听闻后的第一反应。

不怎的,他忽然想起了过去几年皇帝屡次侵吞外库的事情,对眼前的皇帝越发失望起来。

明明自己所作所为,得利最大者便是天子,而天子却如此.....

“是的,三件事情,只要此三事推行,先生新政必然一帆风顺。”朱翊钧浑然未觉张居正内心的波澜起伏,眼中闪烁着迫不及待的光芒。

“如今天下太平,然矿盗之事时有发生,矿匪跨州连郡,组织武装,公然火并,甚至拒捕官兵、劫掠村落,以至治安混乱,人民恐惧。”

朱翊钧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暗自摇头。

他所言绝非空穴来风,这些年来,矿匪猖獗至极,他们不仅聚众火并,为争夺利益不择手段,更有甚者,远走他乡盗矿。

其中,河南老乡组团跑到山西、徐州,乃至江南地区盗矿,就离谱,居然跨州跨省的盗矿。

甚至在南直隶地区形成了一个矿盗、盐贩金三角贸易区。

其中可能是浙江被矿匪肆虐的最为严重,以至于浙江地方官员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逼得浙江发明一个新词——“备倭防矿”,将防备倭寇和防备矿盗提升到同一高度。

猖獗至此,这怎么可以?

朱翊钧的神情越发严肃,心中暗自思忖:这可都是朕的钱啊!

作为万历皇帝,他又怎会忘记自己“开矿”的老本行?

无论历史上开矿引发了多少争议和混乱,他都决心要好好经营一番。

“天地生财,本以资国家之用,现今内帑国库皆空虚。”

“矿藏者,乃天与国家之财富,得其利则富国强兵,农人也可少其负担,如今却被盗贼获取,岂有此理?”

朱翊钧义正言辞,高高扛起了正义的大旗,声称要为农民减轻负担,然而张居正却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

“侵夺外库不成便打主意于矿藏。”张居正无奈叹气,他还以为皇帝有什么要求,没想到却是开矿敛财,到底是年轻了些。

开矿他可不陌生,他甚至是当事人,一时间他对皇帝的失望都减少了,他只觉得皇帝思想过于不成熟。

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复杂局面。

于是张居正开始耐着性子,试图说服眼前这位年轻气盛的皇帝。

“陛下有所不知,昔日宪宗开矿,不过几年便罢。”

“嘉靖十六年,地方有人奏请开矿,世宗欣喜,也派人去。”

“之后,各地官员闻声皆上报当地矿产,于是开辟矿场越发多。”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嘉靖十七年,浙江致仕官员联名上奏当地矿产,朝廷再派人开矿。”

“自此,至嘉靖二十年,巡按浙江御史上奏,矿产所在地周围的徽、浙、闽、江四地百姓听闻有矿产。”

“一时间,矿徒四集。”张居正张了张嘴,最终张居正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之后就如陛下之原话,公然火并,拒捕官兵、劫掠村落,以至治安混乱,人民恐惧。”

“如开矿真能得利,倒也还好,可御史上奏,矿脉细微,开采得不偿失,于是世宗只好召回派遣官吏。”

“陛下,矿盗之所以猖獗,全因开矿而起。如今反而倒行逆施,抱薪救火,岂能如此?”

见皇帝似乎想要开口反驳,张居正知道皇帝还没有死心,便硬脖子打断了皇帝,毫不留情的说出了昔日世宗开矿黑历史的后续,“后来世宗开矿之心虽消,但依旧未死。”

“嘉靖三十五年,朝廷财政不宽裕,于是再开矿,从当年十月到次年十二月。”

“最终,朝廷统计发现投入开矿银两达三万多,获利却只有两万八千五百两。”

最后,张居正颇为语重心长道:“陛下欲以矿山之利补国用的想法是好的,但今日不同于往日。我朝孝宗时,其户部尚书邱濬便对此有过见解。”

“坑冶之利,前代多后代少。究其原因,无外乎浅矿早已被开采殆尽。”

“宋代官矿尚且得不偿失,何况我朝?我朝坑冶之利不及不及前代十之一二,间或有之,随取随竭。”

“如今矿产皆官取之不足,民取之有余。”

说罢,张居正再不说话,开矿要真能随便获利,他能等到皇帝提出?

这对爷孙果真是一脉相传,捞钱的法子都想得一样。

朱翊钧听着自己皇爷爷开矿赔钱的黑历史无言以对,只觉得一阵尴尬,同时心里面暗自咂舌,张居正不亏是官海浮沉多年的人,凡事国中事情都可以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但话虽如此,矿还是得开,他没钱,而且朝廷财政也紧缺。

理论上来讲,开矿是最简单获利方法,而且大明的确有很多矿产。

不说别的,东北到了清末还能闯关东淘金。

山西煤矿到了后世都没挖完。

还有西南、四川等地矿产,到了清代都是重要的矿产区。

何况大明这会儿呢,这些都是财富。

“先生这话是倒因为果,矿盗本就非法,应当严明法律,着力缉捕,而非因噎废食,不去开矿。”

朱翊钧先是否定张居正的逻辑,随后神色一正,严肃地说道:“至于得不偿失,朕承认如今矿脉细微。”

“但,肉虽少也是肉。财政既然紧张,就更不该放过。”

“可令各地官府仔细查看矿脉规模,若细微,则出售于民营,反之则官营。”

“如此,官民两利,两难自解,到时不法之徒也无矿可采,治安大为好转,于国于民皆有好处。”

“先生,你该支持我才是。”朱翊钧说到最后严肃的脸上反而露出笑容。

见皇帝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张居正心中只有抵触。

在他看来,皇帝这番话不过是夸夸其谈,不切实际。

“陛下,开矿耗费民力,矿工工作辛苦危险,稍有不慎,则母丧其子,妻儿痛苦。”

张居正皱着眉头,企图用民力和百姓的苦难来说服皇帝放弃开矿的念头。

哪知朱翊钧仿佛早有准备,思考都没有,立刻出声道。

“工作虽苦,却苦不过失业饥饿。丧子之痛虽痛,却痛不过家中无钱卖儿卖女、妻离子散之痛。”

说到最后,语重心长的人反而成为了朱翊钧,他感慨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矿盗为何盗矿?盖因其为无家无业之人,大开矿场越多,则天下失业之民越少。”

“失业之民越少,则地方安定,财政宽裕,人民富足,新政推行便越顺利。”

“朕可是为了先生您好啊。”

朱翊钧嘴角上扬,说到这一步,你总无话可说了吧?

解决失业,这就是最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