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蜕皮灯

暗河将陈健冲进溶洞时，怀中的青铜镜正在发烫。他咳出三片带血槐叶，发现叶片上的脉络与洞顶倒悬的荧光苔藓完全一致。那些苔藓组成巨大的北斗星图，最末端的“摇光“位正对着具半透明的人蛹。

“阿健...“

陈健浑身一震。人蛹表层突然裂开蛛网纹，褪下的表皮里露出周莉的面容。这个“她“脖颈光洁如初，水红衫子没有沾染半点血污，腕上系着的红绳还缀着崭新的铜铃。但当她抬起手时，陈健看见虎口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朱砂痣——那是去年清明被镰刀割伤留下的印记。

“他们每七年蜕一次皮。“人蛹里的周莉声音带着空腔回音，指尖戳向溶洞岩壁。陈健顺着望去，差点摔碎手中的青铜镜——岩缝里嵌着数十具正在腐烂的“自己“，最外层那具尸体穿着他回到槐树村时的格子衬衫，腕表永远停在三天前的子时。

陈健跪在祠堂地窖的陶瓮前咳血时，手电筒光束扫过瓮身，突然照出内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最新那道裂痕里嵌着半片槐叶，叶脉纹路竟与他后背的七星胎记完全吻合。

“阿健，别看。“

周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陈健抬头时险些摔碎手电筒——七天前他亲眼看见爷爷剜去她喉骨的尸体，此刻正倒悬在地窖横梁上。她水红色的衣摆垂落在他鼻尖，渗出槐花味的黏液，脖颈处七圈红绳已经长进皮肉，在惨白皮肤上勒出树根状的淤痕。

“他们给我换了槐木喉骨。“周莉的指尖抚过脖颈，皮下传来空腔回响般的闷响，“现在我能听见古槐根须里流动的魂魄。“

陈健的指尖刚触到陶瓮，那些刻痕突然渗出暗红汁液。混着血腥味的记忆汹涌灌入脑海：十五岁的周莉被红绳缠在古槐下，村民们往她嘴里塞生锈的铜铃；祠堂梁木上悬着三十七个铃铛，每个都刻着“陈“姓生辰；还有此刻在地窖深处蠕动的树根，裹着数十具半人半树的蜕皮人蛹。

“当年你本不该活过七岁。“爷爷的声音混着树皮摩擦声从背后传来，“是这丫头用半条命换了你的七星胎记。“

陈健转身时撞翻了长明灯。青白色的火焰顺着泼洒的灯油蔓延，照亮爷爷正在蜕皮的脸——右脸还是布满老年斑的人皮，左脸却露出青灰色的木质颅骨，眼眶里嵌着的不是眼球，而是两粒跳动的槐树芽。

地窖深处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周莉从梁上翻落，缠满红绳的手拽着陈健撞向陶瓮。腐臭的瓮内空间远比外界看着宽敞，内壁刻满的星图正在渗血。陈健摸到周莉腕骨上新生的凸起——那里本该有块胎记的位置，如今却嵌着半枚青铜铃铛。

“含住这个。“周莉将槐木铃铛塞进他口中，铃舌刮破他的舌尖，“你的血能唤醒...“

瓮外突然刺入无数槐树根须。爷爷蜕到一半的脸贴在瓮口裂缝处，木质化的左手握着饕餮纹匕首：“好孙子，该换皮了。“

陈健咳出的血喷在陶瓮内壁，那些星图像被激活般亮起幽绿磷光。周莉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跳动的树瘤——瘤体表面布满七星凹痕，与他后背的胎记完全契合。

“快！“周莉抓着他的手按向树瘤，“当年我替你承了七星咒，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地窖穹顶轰然塌陷，千年古槐的根系如巨蟒倾泻而下。陈健在混乱中瞥见蜕皮完成的爷爷——那具槐木身躯上粘连着破碎的人皮，心口嵌着的紫铜罗盘指针，正是他七岁时被剪下的半截指甲。

当周莉的树瘤与他后背胎记贴合时，陈健突然看清了祠堂最恐怖的真相：每根槐树根须里都裹着具“陈健“的尸体。那些尸体从七岁到二十一岁各个年龄段都有，最新那具正在根系中长出与他一模一样的朱砂痣。

“这些才是祭品。“周莉的声音开始夹杂树皮摩擦声，“每七年用你的克隆体献祭，才能维持...“

爷爷的匕首刺穿陶瓮的刹那，陈健背后的七星胎记突然灼烧起来。周莉猛地将他推向地窖暗河，自己却被槐树根须贯穿胸腔。在坠入冰河的瞬间，陈健看见周莉的瞳孔变成树瘤状的漩涡，用口型对他说：“去后山找双生碑。“

暗河将他冲进溶洞，石壁上布满荧光苔藓组成的星图。陈健浮出水面时，发现掌心的槐木铃铛正在生长根须，而那些根须的走向，竟与溶洞顶端倒悬的数十具人蛹完全一致。

最靠近他的人蛹突然裂开缝隙，褪下的表皮里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本该死在地窖的周莉，只不过这个“她“的脖颈光滑如初，腕上系着崭新的红绳。

“快逃。“人蛹里的周莉吐出带槐花的血沫，“村里的陈健...都是蜕过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