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振聋发聩
徐阶无奈之下打算放张扬一马，张扬却并不领情。
他一挥袍袖，提高音量：
“既然辽东和东南局势已经危如累卵。陛下招徐阁老前来议事，还先请吕公公打好招呼点明今天就讨论财政亏空的解决之道。为何徐阁老到了万寿宫，却顾左右而言他，半天不说正题呢？”
徐阶还没来得及回答，高拱冷哼一声：
“《左传》有云：攘外必先安内。事有轻重缓急之分，陛下身边若有奸佞，危害数倍于倭寇！”
话音刚落，张扬如猛虎扑食，向前两步走到高拱面前，居高临下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额头高声怒斥：
“高拱，舍本逐末，乱臣贼子也！”
毕竟是经常要路演不用麦克风在几百人面前演讲画大饼的人，为了声音洪亮专门找声乐老师练过胸腔共鸣。
一句话十个字说得中气十足，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直响。
高拱是著名的火爆性子，此时也被张扬怒目圆瞪的样子压住了气势，梗着脑袋想要反驳，脑子居然一片空白。
只能任由张扬继续踱步到徐阶面前：
“徐大人，你觉得陛下身边有奸佞，和辽东和东南百姓的生死，孰轻孰重呢？”
徐阶感觉此时不管怎么回答都讨不了好。
实话实说回答陛下身边有奸佞更加重要，估计要被张扬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要是强行回答百姓的生死更重要，就今天面见皇帝之后的行为自相矛盾，更显得虚伪。
作为清流派系的领袖人物，总不能此时当着众人的面把高拱卖了……
心念电转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驱逐奸佞，也是为了造福百姓，两者并不矛盾……”
张扬不等他说完就继续逼问道：
“所以若奸佞一时不得驱逐，就先苦一苦百姓。奸佞十年不得驱逐，死几千几万百姓也在所不惜？”
徐阶竟一时语塞：
“这……”
张扬不再理他，重新走回丹墀之上之上环视众人：
“国之兴盛，在于得民心，护民利。若为党争，致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顾，那便是本末倒置，与几位口中奸党有何差别？”
“方才贫道问诸位为官之志，都言之凿凿为官一任，要造福万民。如今辽东，福建，浙江的百姓每天不知要死去多少，几位栋梁之材百年之后到了九泉之下，可有颜面与他们相见？？”
高拱原本高昂的头颅就渐渐低垂下去；
徐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涨红的面皮好似熟透的苹果；
张居正双手微颤，时而紧紧握拳，时而松开，显然是内心挣扎要不要出口反驳。
吕芳察言观色，适时补刀：
“好觉各位大人知晓，并非万岁爷吝啬。主子本来已经下令哪怕明年宫里的直装费全部砍掉也要从内帑出钱，把大高玄殿好好修缮一番，务必让张神仙住的舒服不要轻易想着回天上去。”
“然而张神仙却说：‘住处只要和陛下近一些即可，其他无需耗费。如陛下真有余钱，不如拿出来赈济灾民，哪怕多救得一人，张神仙自己住猪棚也值得’”
“主子爷刚才让冯保过来递消息，要召各位过来万寿宫，也是张神仙看了各位的折子，忧心受灾百姓请主子爷无论如何今天要给出个方略来……”
振聋发聩！
神仙为了省下钱来救灾，自己宁愿住在破旧道观里。
与此同时，自己等人身为百姓的父母官，
好容易从户部扣了一笔钱出来，却根本没想到受灾百姓的死活，一心顾着讨好皇帝，想要给神仙修道观。
何其讽刺！！！
高拱羞愧难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拿下乌纱帽捧在手中：
“张神仙之举义薄云天，真乃仙人也。高拱……愧对这乌纱帽，就此请辞！”
张居正紧接着跪下，同样拿下乌纱：
“枉读圣人之书，也请陛下革去张居正之职，让张某回老家闭门思过！”
一个徒弟，一个后辈，两人投降的速度简直让徐阶震惊，
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也一起跪下：
“张神仙已经身为仙人仍记挂黎民百姓……老朽食君之禄，却……惭愧，惭愧至极……”
蓝道行感动得热泪盈眶，向着张扬深深鞠躬：
“张师真乃我道家弟子之楷模也！”
不是哥们，
张扬现在名义上可是太上老君亲传弟子，辈分大过这个时代所有道士不知道多少代，
你什么资历就搁这喊上老师了？想当嘉靖皇帝的师弟是吧？
不过蓝道行颇合胃口，以后说不定还真可以提携一番……
张扬既不纠正，也不搭理蓝道行，
径直看向嘉靖。
嘉靖立刻会意这是给自己卖人情，舒展了脸色微笑道：
“起来，都起来吧。”
“徐阶，高拱，张居正。朕是让你们过来想办法的，不是让你们过来撂挑子的。”
“现在辽东，西北，福建，浙江的百姓全都在等着咱们为他们做主拿个主意，你们这个时候全部辞官要走，那不是当了逃兵吗？”
……
一番折腾，
徐阶三人就坡下驴，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嘉靖双手笼在袍袖中，悠悠发问：
“说说看，都有什么办法？”
高拱张口就要发言，被徐阶用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他对着丹墀上八卦坐台的方向一拱手：
“不知张神仙有什么妙计？”
张扬诧异地睁开眼看向这位明朝第一老银币——不是哥们，怎么记吃不记打呢？苦头还没吃够？
徐阶老脸上堆满笑容：
“张神仙勿疑，老朽绝无恶意。只是觉得张神仙游历世界，又活了千年历经数朝兴衰。说不定见识过国家亏空这种事……”
糟老头子坏得很，张扬信他个鬼。
不过，
他让嘉靖召开有钱会议讨论财政问题，本来也没指望徐阶三人能想出什么好点子。
既然徐老头主动提出要自己说，
正好就不浪费时间了。
“徐阁老猜的不错，这种困局我确实见识不少。”
张扬说着竖起三根手指，
“我有上中下三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