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燃灯试
青铜车辕碾过焦土时，发出金石相击的铮鸣。洛丞夕将阿萝护在身后，掌心紧贴着腕间赤金臂钏。沙砾在青狮吞吐的鼻息间悬浮，车帘上玄天宗的云雷纹竟是由细小的骷髅拼接而成。
“荧惑守心，千年一现。“帘后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青玉帘钩挑开的缝隙间，露出半张雌雄莫辨的脸。那人眼尾描着朱砂符纹，指尖缠绕的银丝正渗入昏迷税官的太阳穴，“小友可知，你方才烧死的，是玄天宗外门执事？“
洛丞夕的脊背抵上残墙，砖石滚烫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灼烧皮肤。她盯着银丝上流动的暗红，突然想起实验室里观察毛细血管的显微镜——那些丝线分明在抽取脑髓。
“采补司的傀儡线。“臂钏突然发烫，凤凰的意念直接在她识海炸开，“用活人精魄喂养的邪物。“
青狮忽然昂首嘶吼，声波震得洛丞夕耳鼻渗血。帘中人轻笑出声，腕间银铃荡开圈青光，竟将狮吼化作风铃清响：“本座墨玦，玄天宗燃灯阁主。姑娘若肯交出涅槃火种，我可保你全族入内门。“
阿萝突然抽搐着抓住洛丞夕的衣角，小丫头眉心浮现血色咒印。墨玦叹息着晃动银铃：“何苦呢？这丫头身中噬心蛊，除了我宗的九转还魂丹......“
残墙下的阴影突然扭曲，祖母拄着药锄从虚空中踏出。老人浑浊的眼白映着青狮金瞳，药锄尖端滴落墨绿汁液，地面瞬间滋生出荆棘屏障。
“玄天宗的手，还是这么爱往北境伸。“祖母的盲眼“望“向马车，药锄在地上划出焦痕，“三十年前你们盗走赤焰州龙脉，如今连火种都要夺？“
墨玦腕间银铃骤响，三条傀儡线破空袭来。洛丞夕本能地挥臂阻挡，臂钏迸发的紫火却烧了个空——银丝穿透火焰，直刺祖母心口。
药锄与银丝相撞的刹那，洛丞夕看到此生最诡谲的画面：墨绿汁液在虚空勾勒出星图，傀儡线如陷蛛网的飞虫般凝滞。祖母的盲眼中浮现金色竖瞳，沙哑嗓音化作龙吟：“滚回你的阴沟！“
大地深处传来轰鸣，八道岩浆火柱破土而出，在马车周围结成困阵。墨玦终于掀帘而出，月白法衣上渗出暗红血渍：“烛龙之瞳...你是三十年前叛逃的......“
“带夕娘走！“祖母反手拍在洛丞夕背心，药锄柄端弹出暗格。羊皮地图裹着枚青铜钥匙落入她怀中，上面沾着蓝黑色的血。
空间扭曲的眩晕感袭来前，洛丞夕最后看到的是祖母佝偻的身躯暴涨数丈，粗布衣裳碎裂处露出青鳞。墨玦的傀儡线织成天罗地网，却被龙尾扫出的飓风绞成银屑。
......
当眩晕消退时，腐殖土的气息钻入鼻腔。洛丞夕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坐在参天古树的树洞里，阿萝蜷缩在角落，眉心咒印泛着幽光。
“这是...青禾镇后山？“她展开染血的羊皮卷，地图标注的红点正在掌心跳动。钥匙插入树洞壁的瞬间，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整株古树开始向下沉降。
三百丈深的地宫里，青铜灯树次第自燃。洛丞夕望着祭坛上的十二盏魂灯，终于明白臂钏为何躁动——每盏灯芯都是簇凤凰形态的火焰，正朝着她的方向俯首。
“涅槃殿。“阿萝梦呓般念出匾额上的古篆，小丫头眼中流转着不属于孩童的金芒，“姐姐，把钥匙插进第三盏灯座。“
青铜钥匙触到灯座的刹那，地宫穹顶的星图骤然亮起。第三盏魂灯剧烈摇晃，火焰中浮现出母亲的身影——确切地说，是具戴着母亲面容的青铜傀儡。
“夕娘，当你看到这段留影时，我与你爹应已葬身万虺窟。“傀儡的嗓音带着机括摩擦的嘶哑，“玄天宗在赤焰州地脉豢养沙虺，每十年需要纯阴之体的少女献祭......“
留影戛然而止，因洛丞夕突然将臂钏按在灯盏上。凤凰虚影自火焰中涅槃重生，衔着段记忆光流没入她眉心：五岁的自己在暴雨夜被推入古井，井底布满青铜管道，暗红液体中沉浮着无数女童。
“原来这就是他们非要阿萝的原因。“她擦去唇角的血渍，地宫突然剧烈震颤。第三盏魂灯彻底碎裂，露出藏在灯柱中的玉简——竟是玄天宗燃灯阁的弟子令。
阿萝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噬心咒印爬满脖颈。洛丞夕捏碎玉简，看着空中浮现的宗门舆图冷笑：“墨玦想要火种，我便送他场天火。“
......
七日后，玄天宗山门外。
洛丞夕一袭粗麻孝衣，腕间缠着浸血的绷带。阿萝裹在宽大的斗篷里，小脸透着死气。守门弟子扫过她手中的燃灯阁玉牌，嗤笑着指向白骨垒成的试炼阶：“燃灯试今日最后一场，登不上三百阶的，等着喂护山兽吧。“
血玉阶在脚下泛着幽光，每步都似踩在刀尖。洛丞夕数到第二百九十九阶时，阿萝突然呕出口黑血，咒印已蔓延到心口。
“坚持住。“她将最后半粒辟谷丹塞进妹妹嘴里，抬眸望向仅剩的台阶。墨玦正倚在青玉辇上把玩傀儡线，脚边跪着个与阿萝年纪相仿的女童。
“本座改主意了。“银丝刺入女童天灵盖，“你若现在交出火种，这具药傀便给你妹妹换命。“
洛丞夕扯开染血的绷带，露出臂钏灼出的凤凰图腾。在墨玦骤缩的瞳孔中，她抱着阿萝纵身跃下悬崖：“玄天宗想要火种？那就让整个焚天崖来换！“
下坠的狂风中，臂钏绽放出焚尽苍穹的烈焰。地脉深处传来万虺的嘶吼，三十年前被斩断的龙脉开始震颤。墨玦的傀儡线追来时，洛丞夕正对着虚空轻笑：“荧惑守心的星象，可不止主灾厄......“
焚天崖底，被铁链禁锢的烛龙睁开了第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