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所谓收徒,在雨之中
“仲卿长老,这一届的收徒大典,您是又没收到徒弟啊……”静室中,一名长相中上,一股阳光开朗气质的男人对着另一人打趣道。
此时雨声淅沥,这雨已经下了两天。浩荡神宗的地板是木质的,地处南方,虽不至发霉,但已微微发潮。烦人,但如果坐在室内仔细聆听,倒是有那么几分文雅逍遥。也仅限于室内。
“……”被他打趣的男子并不有所表示。他只是淡淡地坐在那里,很安静,似乎入了冥想。比死了都安静。
这男人长得很好看。眉眼清秀,柳叶眉自然柔和、桃花眼红晕淡淡,眼下还有一颗清美的泪痣,为这样美好宁静的一张脸,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清亮。
其人皮肤白皙,唇色如樱,似笑非笑。乌黑柔软的头发被肆意的盘起,一支弯曲而虬结的桃木簪穿发而过,仙人的随意与自在被诠释的明明白白。
他身着紫色里衬,黄色道袍,一条白裤在小腿扎紧,不穿云袜,却是脚踩一双白色短袜,脚蹬一双十方鞋。也有几分脚蹬白云,云游四方的意味。
而此人,正是谢仲卿。
“景辰长老,你这是……在打趣仲卿?”仲卿微微睁眼,一双含情脉脉、似水柔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冷的厉害,本该界限不清、黑白不分的眼眸,却界限分明,冷冽与理智在这个青年身上完全彰显。
“自然,不然还能是在……贬低仲卿吗?”贬低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但仲卿并不在意这些,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那名坐在法坛上的老者身边,不加多少感情地道:“大师兄,我也知道这些年浩荡神宗因为我修为不佳而发了不少愁,如今也不愿再继续修炼了,请准仲卿离开。”
老者抬开眼皮,一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仲卿。
雨下的更大了,已经是蒙蒙烟雨,远处的风景再也看不到了。景辰把手伸向屋外,雨打在手上,很疼,和石头蛋子一样。
老者皱了皱眉,似是对仲卿选择离开的行为很是不满。但还是开口道:“汝既愿走,吾无缘可留。只是……这雨误人事,并非吾之所愿。”
“仲卿知道。”他微微欠身,对着老者行了个师兄弟之间的礼。他本就没什么急事,加之那个一直对他不错的师父还没有出关,他打算再见师父一面。
“可还有事?”
“无事了。”
听到仲卿无事了,老者才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仲卿看到老者开始打坐,便拿下挂在墙上的斗笠蓑衣,准备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谁料他刚穿戴好,一直靠着门框站着的景辰忽然发话了:“师兄去哪儿?”
“回房里收拾收拾,等师父出关,我见他一面就走。”他如实答道。
怎料说完这句,景辰竟然低着头对他道:“师兄好生无情。”
仲卿觉得他这话说的真是没头没脑的。
他离开,怎么能是无情呢?这些人对他的厌恶是根本不需要掩饰的,他离开,不过是成全了他们。难道非要自己为了他们的面子留下,看他们的脸色才叫有情吗?
“我怎的无情?”
景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把手伸向了屋外,在一滴水打在他手上后,又收了回来。他笑笑,看着仲卿,不明所以地道:“雨大,打在身上可疼了。”
“打在你手上的不是雨水,只是屋檐上滴下来的水。”
“那这都这么疼了,更何况雨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仲卿绝对不会认为景辰是在担心自己。之前那人就是这样,看似是在为了自己,可结果呢……哼哼。
景辰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抱起双臂,斜靠在门框上,说了一句极度不明所以地话:“师兄,你不是没有徒弟……”
“对,但我不是没有。”仲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曾经有。”他把曾经二字咬的很重,明显就是恨意涛涛……不,应该说是悔意涛涛。
“仲卿,何必如此呢?”
“那你到底何故拦我?”谢仲卿想走,但却被季景辰拦住了。
景辰看着外面的雨,道:“山门外的长阶之下,跪了一个小孩。是个天生凡骨,不适合修炼,但一心想拜在浩荡神宗门下。他现在……应该还在外面跪着吧。”
仲卿皱了皱眉,明显不信,他怒道:“这又与我何干?”
“本来是和你无关的,但是呢……我跟他说,有一位峰主,就是那位谢悝峰主,他愿意要你,但是这位峰主喜欢诚心诚意的小孩,他要你在这跪着。”
“你……!”他被气的说不出话了,“他现在还在吗?”
“嗯……我刚才上来的时候,他还在,而且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估计是还在。”
“季景辰,我谢谢你!”说完后,谢仲卿立马摘了碍事的斗笠蓑衣,掐了个避雨咒,就跑了出去。
他之前知道季景辰不要脸,但没想到这样不要脸。他自嘲一笑,早该想到的。从那个曾经有的徒弟离开时,他就该离开的。这事,说来还是他自找的。
浩荡神宗的排水并没有规划好,路面上已经有了许多积水,加之一些路并不平整,更有了许多小水潭。雨太密集了,已经没有涟漪了。
十方鞋踏过水潭,溅起水花,才留下圈圈涟漪。但很快,又被这并不蒙蒙的烟雨吞噬。
有了避雨咒,雨水并没有低落在谢仲卿身上。但这大段的山路却已经让他被汗浸透,颔部明显有一滴汗如雨水流下。
山门外的长阶之下,一名少年,就静静地跪着。
少年低着头,任凭雨水打在身上,都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忽然,他开始喘气了粗气。毕竟任毅力多坚强,这都不是一个少年能坚持住的。
但他不能倒,这是他唯一可以出人头地的方式了。于是他双手使劲抓在地上,并不光滑的石砖磨破了十指,留下道道血痕。雨量惊人,很快就冲淡了血迹。
“继儿,要不别吊死在这里了,咱们另寻他处吧。”少年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性神魂。这女人很是貌美,藕荷色缎袄配水青长裙,发间银步摇缀红璎珞。似一枝绿玉兰,嫩生生立于庭前,清丽中暗藏锋芒。
仔细一瞧,便能发现女人是从少年怀中的戒指里出来的。
少年面露不悦,他将戒指又往里塞了塞,道:“林云初,我捡你回来是让你帮我的,不是让你乱我心境的。”
“可是……这么久了,一个人也没有。他们会不会是逗你玩的?”
“不可能!刚才那个仙君嗦……说了的,谢悝仙君会搜……收我的。”
“……”林云初见少年这样一副倔强的样子,也知道劝不住了,便回到了戒指里。
少年见她回去了,还是继续跪着。但这样的事情,还是没有头。
雨一直下,膝盖在疼,眼睛在花。
忽然,脚步声传来,一双已经湿透了的十方鞋,出现在了少年眼前。他不敢抬头,只敢眼睛偷偷网上扫。看不到人,却能看到那人白皙笔直的小腿。
莫非……是个女人?
他不太明白这人是干什么的,但在看到那人黄道袍的衣角后,就明白了。
于是他立马磕了一个头,坚定不移地喊道:“求仙君收我为徒!”
“我……”仲卿有些为难。他毕竟是要走的人,再收徒,也不好。
少年听见他的声音,明白了他是个男人。但声音很温柔,让人很舒服。他很久没听到有除了林云初的人,和他这么说话了,因而愣神了许久。
仲卿思考了片刻,不掺太多感情地道:“你先起来。”他并不是生性凉薄,只是他的目的就是要少年停止淋雨。目的之外的,他向来不会强求。
“我不起!”少年那青涩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若是师尊不愿意收我为徒,我不会起。”
“这……罢了。”谢仲卿给少年加了避雨咒,“我收你,赶紧起来吧。”
“是!徒儿这就起来!”说完后,少年还是丝毫不敢怠慢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然后才抬起脸看自己的这位师尊。
这一看,可不得了。
他原本看到师尊的腿,想到师尊可能皮肤较为白皙。但没想到,竟如此的柔美。
大雨湿了眼睛与头发,蒙蒙烟雨,让他看不清师尊具体的样子,但他能看到师尊的泪痣,和眼角淡淡的红晕。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师尊,会是这样一个人。
“干什么?还不走?”谢仲卿没听到脚步声,未免有些不安。
少年回过神来,才发现师尊已经上了几阶台阶。
“嗯?走不了了?”
他看着师尊柔和的侧颜和皱紧的眉头,才慌忙起身,小步跑到了师尊身边。
“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说来,这个不淋雨的法术,师尊日后能教我吗?”
“安静点吧。”谢仲卿现在脑子完全是乱的。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离开前收了个徒弟。真的是……唉。
看到谢仲卿不理他,还在前面自顾自地走,少年这才安心把林云初召了出来。
“林云初,这个是谢悝吗?”
“应该是。”
“这个谢悝什么修为?”
林云初揉了揉眉头,道:“据我观察,应该是……金丹中期。”
修为由低到高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人仙、地仙、天仙、玄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混元大罗金仙、混元无极大罗金仙。
“不是……才金丹?那浩荡神宗的真宗上品仙草,他怎么可能给我嘛?”
仙草由低到高分为:凡品、下品、中品、上品、仙品、圣品、神品、混沌品。
林云初笑笑,一双眸子弯弯的,绕到少年另一边说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吧。嘿嘿,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啊。你想想,他这么点修为就可以当峰主收徒弟了,那浩荡神宗的宗主肯定很喜欢他啊。那如果宗主那么宠他,上品仙草还不是随便搞。有道理吧?”
“这倒是……有点道理。”
“总之,这就是个二流宗门。咱们把仙草搞到手就走,等你用塑骨丹练出至尊骨,你就可以拜入顶级宗门。”
“用过了……就丢掉吗?”不知为何,少年原本明亮的眼睛,忽然就暗淡了下来。
林云初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妥,还是在喋喋不休:“复仇的路途本就凶险,所谓道义只不过是阻碍你前行的东西,不用在意,不要有负担。而且事情咱们要做干净,绝对不能让人诟病我们。”
“做干净……”少年忽然笑了笑,“也是,要是做干净了,也就没这事了。”他笑得很悲怆,有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凄凉。
林云初看见他这个样子,怕日后自己被回旋镖打到,于是便道:“知恩图报还是要有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少年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双标,但并没有指出来,还是应了句:“知道了。”
雨蒙蒙,江南好,青山深处有道观。
雨蒙蒙,青山好,道观深处有仙草。
雨蒙蒙,道观好,得了仙草就炼丹。
成功第一枪已经打响了,剩下的就是取得师尊的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