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

二驴子站在一旁，盯着火堆，汗珠从额头滚落。

“姑奶，这……这火也太大了。”他声音干涩。

老太太没吭声，只是往火堆里添柴。

“这刀……烧成这样，还能认出来吗？”二驴子又问，声音有些不稳。

老太太抬眼，瞥了他一眼：“你想让谁认出来？”

二驴子一缩脖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啥意思？”老太太声音冷硬，“你怕了？”

“没……没有。”二驴子嘴硬，脚却往后挪了挪。

“没有你躲啥？”老太太逼问，“你心里有鬼！”

“姑奶，我真没有！”二驴子急了，声音都变了调，“我就是……就是觉得这火太邪乎。”

“邪乎？”老太太冷笑，“你杀猪的时候，咋不说邪乎？”

二驴子噎住，脸涨得通红。

“二驴子，你记住，这世上，没有啥比命更重要。”老太太盯着火堆，声音低沉，“为了活命，啥事都能干。”

二驴子没接话，只是盯着火堆，眼神闪烁。

火光跳动，把老太太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她脸上皱纹沟壑纵横，像干裂的土地。

“姑奶……”二驴子犹豫着开口，“那……那张子麻，真就这么……没了？”

老太太猛地转头，盯着二驴子：“你想咋地？”

二驴子吓得一哆嗦：“没……没想咋地。”

“没想咋地你问啥？”老太太声音尖利，“你想替他报仇？”

“不……不是。”二驴子连连摆手，“我就是……就是觉得……”

“觉得啥？”老太太步步紧逼。

“觉得……太快了。”二驴子嗫嚅着。

“快？”老太太冷哼，“你还想咋地？给他办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二驴子不敢吭声了。

“二驴子，你给我听好了。”老太太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

“嗯。”二驴子低着头，应了一声。

“不光不能说，还得忘了！”老太太又加了一句，“就当啥事都没发生过。”

二驴子抬起头，看着老太太，眼神复杂。

“姑奶，这……能忘得了吗？”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老太太，又像是在问自己。

老太太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二驴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

火堆里的柴火，烧得越来越旺。那把杀猪刀，已经完全变形，融成一团铁疙瘩。

“行了，差不多了。”老太太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把这些灰，埋到后院那棵老槐树下。”

“嗯。”二驴子应了一声，找来铁锹。

老太太转身回屋。

二驴子铲起烧过的灰烬，走到后院。

那棵老槐树，粗壮高大，枝繁叶茂。树干上，布满沟壑，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二驴子在树下挖了个坑，把灰烬倒进去，然后填土，踩实。

他站在树下，抬头望着茂密的树冠。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

二驴子打了个寒噤。

他突然觉得，这棵老槐树，像是在盯着他。

他不敢再看，转身快步走回院子。

老太太正坐在屋门口，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遮住了她的脸。

“姑奶……”二驴子走到她面前。

“埋好了？”老太太问，声音沙哑。

“嗯。”二驴子点头。

老太太吐出一口烟，缓缓开口：“二驴子，你记住，从今往后，咱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二驴子看着老太太，没说话。

“谁也别想把咱俩分开。”老太太又加了一句，语气决绝。

二驴子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吃饭吧。”老太太掐灭旱烟，起身进屋。

二驴子跟在她身后。

屋里，桌上摆着两碗苞米碴子粥，一碟咸菜。

老太太端起碗，大口喝粥。

二驴子却没什么胃口，他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粥，心思却还在那堆灰烬上。

“咋不吃？”老太太抬头看他。

“没……没胃口。”二驴子低声说。

“没胃口也得吃！”老太太把碗一放，“吃了才有力气干活。”

二驴子只好端起碗，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姑奶……”他突然开口。

“又咋了？”老太太有些不耐烦。

“你说……王癞子家人，会不会找来？”二驴子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老太太放下碗，盯着二驴子：“你怕了？”

二驴子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怕也没用。”老太太冷冷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二驴子还想说什么。

“别说了！”老太太打断了他，“吃饭！”

二驴子闭上嘴，默默地喝粥。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喝粥的声音。

这顿饭，吃得压抑而沉闷。

吃完饭，二驴子收拾碗筷。

老太太坐在炕上，闭目养神。

“姑奶，我……我去睡了。”二驴子轻声说。

老太太没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二驴子走出屋子。

夜，更深了。

月亮，被乌云遮住，只露出一点微弱的光。

二驴子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