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斩三尸(4k)
悬崖孤桥名曰悬空桥,实则仅一独木横梁。
单梁十分细滑,更兼凌空而架,左右并无扶手栏杆。
李修安方踏木梁,耳畔疾风呼啸,远处瀑声如雷。
而前方却是一大片迷雾,李修安的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尽头。
在这上面行走,当真是如同高空走钢丝,不同的是,走钢丝之人手中好歹还有一根平衡木,而李修安的平衡木不在手上,只在心中。
李修安放平呼吸,心态平稳,眼光始终向前,一步一步,稳重缓慢地走在悬空桥上。
他每一步如履薄冰,但胜在心态平稳。
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李修安的整个身影融入了迷雾中。
迷雾遮目,视野更加受限,李修安愈发的小心行走。
走着走着,迷雾中,李修安朦胧中忽的看到一身影从对面走来。
李修安大惊,怎么也没料到,竟有人从悬空桥对面而来。
此刻李修安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此桥不过是独木单梁,二人即将碰面又该如何避让。
难道只能就此退回去?
怕也是难上加难,此等极端环境下,欲要转身,难如登天。
不得已,李修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随着二者距离越来越近,那本朦胧的身影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在二人面对面只有几步距离时,两人默契的停下了脚步。
互相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瞪小眼。
对面之人穿着与他一样,也是一身青色道袍。
只不过长相着实令人惊骇。
来者青面獠牙,目暗面皱,身高五尺左右,行走迟缓,看起来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李修安大惊道:“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挡我进路?”
青面獠牙之人,听闻此言,大怒。
“吾有名有号,名为青姑也,你从彼岸来,我欲往彼岸去,何故是我挡你进路?而不是你阻我去路?”
青姑一口牙齿掉了七七八八,张嘴口臭难忍。
不等李修安再说些什么,青姑竟对着李修安吐起了沫子。
李修安大惊,差点一个不稳,掉了下去。
而对方竟然变本加厉,蹲了下来,伸出枯木一般的双手,死死抓住了李修安的脚踝,这使得李修安行动变得极度迟缓,身形愈发不稳。
李修安大怒,使了个雷法,劈在那一双爪子上,青姑惨叫一声,身子一崴,整个人跌下了万丈悬崖。
李修安左晃右摆,如同风急浪高上的一叶扁舟,好在最终还是稳定了身躯,没有掉落下去。
他站在原地轻吐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心态,再次缓步行走。
李修安的脚踝留下了两道黑色的深爪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两道爪印就仿佛两道诅咒一般,李修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行动迟缓了下来。
而整个人似乎也沾上了暮气,身子也不像此前那般灵活了,每走一步比此前要吃力许多,不过虽如此,李修安没有停下步伐,继续缓缓前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修安又看到了个身影缓缓朝他走来。
吸取前一次的教训,李修安早早停下了脚步。
随着对方的接近,李修安再一次看清来者面貌。
他的身材穿着与前面那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好似个肺痨鬼。
来人呼吸很沉重,每走一步都要抚一抚胸口,缓一缓气。
李修安不敢想象,就这对方竟然没掉下去。
难道说这玩意是精怪之类的东西,体态上有一些特别的优势?
还是说,这其实就是一种考验?
见到李修安,对方也是一惊,在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李修安。
李修安也不开口,同样打量着他。
沉默良久,对方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我叫白姑,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要去往对面?”
好家伙,刚掉下去个青姑,这会又来了个白姑。
李修安点头:“是!”,剩下的便不再多说,但内心却打起了警戒,万分警惕。
白姑说完话,一口气便喘不过来,他使劲的抚摸自己胸口,给自己缓了口气。
良久,终于顺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李修安,又是面带惊讶。
“小道士,你是何人?可是要去往对面?”
李修安满脑子疑惑,刚刚他好像问过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那你过去吧,我走不动了,歇息会,不走了!”白姑有气无力道。
李修安略感惊讶,本以为对方会刁难自己。
李修安语气平和的问道:“这桥如此之窄,又没有个扶手栏杆,你又如何让我过去?“
白姑想了想,又深吸了口气,而后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
“很简单,我蹲在这休息,你从我肩上跨过去即可。”
李修安:“这...可以吗?”
李修安没考虑过还能这样。
白姑一脸苍白的笑了笑:“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难不成你要把我推下去吗?”
李修安陷入了思考,对方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
白姑也不急,慢幽幽道:“小道士,那你慢慢想吧,我要休息下,捋一捋气。”
说完,白姑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的打坐在独木上。
周遭陷入了沉寂,李修安想了又想,良久,最终接受了这个方案。
李修安缓缓前进,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距离对方仅一步之遥,白姑依旧打坐闭眼中。
李修安调整了下呼吸,轻轻道了一声:“得罪了!”
而后打算从白姑身上跨过去。
李修安此话一出,白姑忽的睁开了眼睛,怒目睁睁的看着李修安。
“俗话说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小道士,你若想从这里过去,提前与我通声气,我便让你过去了。”
“可你却一声不吭,实属大胆无礼,哪有半点道门之人的样子?”
“如此,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白姑越说越气,以致于苍白的脸上五官都渐渐有些扭曲,看着更加可怖。
李修安呆住了,一脸黑人问号。
这个叫什么白姑的,不但气短,还如此健忘。
对方越说越激动,而越激动越喘气,越喘气越不顺。
最后竟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身子一歪,掉了下去。
李修安反应很快,用袖子挡住了面庞,虽如此,身上袖子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这肺痨鬼的血。
李修安继续前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感染了。
李修安没走几步,也出现了胸闷气短的症状,不但如此,就连脑袋都感觉有些木木的。
有时候走着走着,李修安自己竟然忘记了为什么要走这悬空桥。
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的感觉。
好在持续时间只有那么一两息,李修安猛地又想了起来。
这什么姑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是自己的挡路石。
李修安心想道:“下一次,再碰到这玩意,可不能再给对方机会了。”
有时候,正是这样,好的不灵坏的灵,想什么来什么。
李修安又看到了一个身影。
只不过此人与前面的两人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迥然不同。
来者骨枯肉焦,脸色如同焦炭,好比饿死鬼一般。
他看到了李修安,深深的咽了咽口水,仿佛一头饥肠辘辘的饿狼盯上了猎物。
那眼神恨不得立马生吞了李修安。
“我叫血姑,求求你,让我吃了你吧!”
“你别怕,我吃了你,我饱了肚子,而你也从这桥上解脱了,两全其美,大家都好不是吗?”
听到这话,李修安笑了。
好一个两全其美!
而后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双掌运雷,把对方劈了个粉身碎骨。
这一次,李修安学聪明了,先下手为强。
李修安继续前进,忽的饥肠辘辘,感到饥饿难忍。
坏了,李修安单知道肺痨病会传染,却不曾想到饥饿也能感染到人。
行动慌慢、胸闷气短、饥饿难忍,李修安感觉自己就像被背负了三座大山在行走。
虽然痛苦不堪,但他一直咬牙忍耐着,有好几次差一点步伐不稳掉了下去。
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艰难,但终被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终于他闯过了重重迷雾,远远看到了桥尽头的对岸。
那是一片花草郁郁,阳光明媚的好地方。
李修安整个人精神一震,还有百步,再走完这一百步,我便能达到那个地方。
李修安苦苦支撑着。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直到最后的五十步。
精神恍惚的李修安竟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微笑着在对岸朝他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他突然有一种特别想看清对方相貌的冲动。
终于在最后三十步,李修安看清了小孩的模样。
他停下了脚步,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嘶!
他想起来了,这小孩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小时候。
不是这一世,而是前一世。
也就在这时,脚下的独木横梁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响。
桥竟然直接断了。
李修安终究没能渡过悬空桥,不是他撑不下去了,而是桥撑不住了。
这是跌落中的李修安未曾设想过的。
极速的真实失重感,令李修安瞬间清醒了过来,那些原本加在他身上的各种不适也随之一并消失。
坠落中的李修安本想使个御风之术稳住身子,却惊恐的发现竟无半点效果,而腾云之术李修安此前因为未脱离凡胎凡骨的原因,也不曾学过。
遭了,我不会就此被摔成肉泥吧?
师父他老人家看到了吗?
就在李修安打算呼救的时候,这时云端中,突然降下一只巨大的袍袖,那袍袖迎风一展,一把笼住了李修安的身子。
李修安吃力的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时,一道声音仿佛隔着千里外传了过来:“徒儿莫慌,你在为师的袖中。”
说话时,镇元子从袖子里,像撮傀儡一般,把李修安拿了出来。
李修安顿感山高云阔,又回到了最初熟悉的原点。
他好奇看了一眼前方,那悬空桥不知何时竟恢复了原状,横梁在两座峻峰之间。
“多谢师父出手搭救!”
李修安想了想,刚刚镇元子使的那一招,应该就是那袖里乾坤了。
镇元子微微颔首:“师徒之间不必说此客套话,为师且问你,此行如何?”
李修安叹了口气,道:“功亏一篑,只差最后那三十步!”
“哦?那还不错,比为师预想中走的要远一些,我本以为你最多能走过一半,不曾想你能走这么远。”
“你且与为师细细道来,是如何撑过大半路程,又是如何倒在那最后三十步的?”
“是,师父!”
李修安于是把自己在桥上碰到的那三个怪人,以及最后见到的小孩都告知了镇元子。
镇元子听完,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镇元子笑了笑:“有意思。”
“师父您老人家这话是何意?还有那三个叫什么姑的,难不成是这山中害人的精怪?”李修安满脑子疑惑,不解的问道。
镇元子又是爽朗的笑道:“徒儿不可胡说,我这万寿山乃先天福地,五庄观乃贺洲洞天,又何来害人精怪之说。”
“师父说的是,是徒儿唐突了。”
“无妨,徒儿你有所不知,那青姑、白姑、血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乃是你的三尸具象化了。”
“三尸?”听到这话,李修安吃了一惊。
以前他听过道教中斩三尸之类的说法,这三尸类似于佛教中的痴,贪,嗔。
“不错,这青姑是你的上尸,又名彭踞,主伐人眼,令人目暗面皱,口臭齿落。”
“白姑是你的中尸,又名彭踬,主伐五脏,令人心耗气少,健忘荒闷。”
“血姑是你的下尸,又名彭蹻,主伐胃管,令人腹腔烦胀,骨枯肉焦。”
“徒儿,你再看一眼这桥,你且用心去看,它并非一般的桥,实乃一座心桥。”
李修安又看了眼前面的悬空桥。
此时哪有什么桥!
这一刻他恍然大悟。
他早就该想到了,哪里是什么暮气、健忘、饥饿传染。
这分明就是三尸在作怪啊!
镇元子接着道:“你能硬扛过三尸作怪,这很不错,往后的道途不会再被三尸所侵扰。”
“师父,那我这算是斩三尸成功了吗?”李修安问道。
镇元子点头:“算得,不过你最后看到过去的自己,从而心境不稳,最后桥断身落,可见你虽斩了三尸,却未斩断尘心,着实有些可惜。”
听闻此言,李修安陷入了沉默。
最后那一幕,看到曾经的自己向现在的他招手,那一刻,李修安内心确实受到了很大触动。
.......